我在第六史躺平等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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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析(八) 暴露

    我看到那少女抬眼望向我,她的脸颊上有着些许鳞片,如同蝴蝶的覆羽般闪闪发光,我不知道在只能接受完全与自己相同外貌的人眼中如何看待,至少我觉得她极富魅力,且她的背后还披着轻软的纱衣,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衣物,于若隐若现见我能够感受到她对我们俩到来的警觉,但那蝴蝶却仍在小心翼翼的接近,我想在这里我的感官比那位于外的要更敏锐些。

    “诶呀呀,糟糕!”我想我或许应该早些提醒我的另一半身事情的恶化,但我当时被那少女轻纱之下的身姿所深深吸引,直到那蝴蝶低声惊呼起来我才意识到情况不妙,“我的女主人发现你的存在了。”那蝴蝶说的无奈且笃定,“她从不会在我们的面前以更似人类的形象出现,除非我们带来了客人,唉,那大抵只能是你了,往好里想,她至少还挺欢迎你呢。”

    欢迎?那可未必,我想那位司辰大人或许只是不想吓到我这个可怜虫,毕竟她平日里所常用的形态若是忽然说起话来,也会将我吓的腿脚发软。那蝴蝶没有停下,即使大抵已经暴露,用它的解释便是如今逃跑已无用处,倒不如好好的听从那位女主人的裁决,反正她没有登时将我们二人劈成两半,某种意义上便已是一种难得一见的仁慈,那或许意味着事有转机。

    但很快我们便意识到我们将自己的地位抬得太高,因而此刻便必须面对尴尬了,当那少女开口以伐诃语呼唤出太阳的名字时,那蝴蝶便一个猛转向寻了处阴影躲藏了起来。“看来是骄阳大人造访了。”它将自己的羽翼几乎完全贴在某处的门柱之后,而那附近的门廊上雕刻着鹿角与蝴蝶,它倒正像是其中一员,“他会驱散几乎所有的阴影,好在我仍有我的办法。”

    “我们更应当在他们谈话时溜走。”那是我的主意,伐诃语是死去的语言,虽然在学徒中仍在盛行,而弥阿人则说着一种失落且破碎的伐诃语的变体,因此我能够大致听懂那位立于门关的司辰的话,但若是她说的更快,且文风更古老可就无能为力了,而很显然那自人类诞生之前便于漫宿舒展翅膀的石源司辰实在古老,虽然难以从外表看出,但她言辞足够晦涩。

    但至少那些用来表达情绪的词是古今共通的,或者说那是在情绪激动时本能且真切的反应,因此我能够听出双角斧大人对骄阳大人这位漫宿统治者并无太多的好感,且在对方或许是提出了什么要求后变得更为恼怒且似乎开始将其驱赶。但更多的内容超出理解之外,毕竟骄阳大人说的似乎是一种来自辉光的语言,而我听说曾有人从地脉与鳞壳中寻到过它的踪迹。

    但很遗憾的,我不曾学习甚至没有遇见过使用这种语言的人,或许教师先生们懂得,但他们总是小心翼翼的将辉光一点一滴的浇灌,既避免干涸又避免泛滥,他们会私藏下这股泉眼,然后以那沙船作为堤坝,将那不绝的波涛化作宛转的溪流,那对我们更好,但这也意味着他们私藏了太多的东西,而这也导致了此刻我对骄阳大人话中的含义竟完全只能摇头而已。

    不过对那蝴蝶来说这不过是自己的母语与一稍微有些别扭的方言,如今我能够读到它的情绪起伏,我能够感受到它时而疑惑,时而惶恐,但最终只剩下了兴奋,以及一种或许是出于禁忌而来的特殊欢愉。我不知道它听到了什么,它的思绪依旧是以一种太过古老的语言在流淌,那对我来说有些不公平,但至少我知道它正在冒险,甚至是或许会危机生命的危险。

    若是我还在属于自己的躯壳之中,或是它有着与我一般无二的心脏,我敢保证我们的心跳声一定瞒不过两位司辰大人的耳朵,好在那蝴蝶并无那些总是会留下太多痕迹的器官,它的翅膀虽然微微颤动,但大体只是窸窸窣窣,而在风雪的掩盖之下则全然归于无声。但我依旧为此感到恼怒,我开始暗中催促它赶快离开,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秘辛能够使它舍生忘死。

    “我的挚友,这便是为何我总能说出令人流连的故事,而你有着如此惊人的天赋却偏偏归于平淡的缘故了。”那蝴蝶没有否认自己的以身犯险,它甚至因此而感到骄傲,它在嘲讽我缺乏胆气,我不否认这一点但它对我的故事过于平淡的指责令我几乎当时便要同它争执起来,不过我发誓我本以为自己已然完全失去了对这对翅膀的掌控,谁知那怒气却将其唤醒了。

    我的怒气流淌在了那蝴蝶的血管之中,如果它有的话,我听到它开始惊慌失措的求饶,但为时已晚,我们一同自藏身之处跌落,带着如同嗡鸣般的振响,随后我便感受到了如同针刺般的视线穿透了那层表皮将我仅存的部分扎的生疼,而那蝴蝶自然更是惊恐,它不喜欢太阳的视线,那不算温暖却太闪耀,且最重要的是它锐利如同刀子,只需注视便能使我们溶解。

    若是太阳想要我们生还,那他定然会收敛自己的视线,但很显然我们,至少是那蝴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而他可能因此而觉得冒犯,又或者他并无如此之多的情绪,这也是我无法自他的言辞中听出甚至一鳞半爪的缘故,他如此理智且冷静到近乎冷酷,而他的话语平淡且透光如同玻璃那凝固的表面,因此他或许只是不希望多一个知道他此行目的的人,仅此而已。

    吾命休矣,这是我此刻的唯一想法,而那蝴蝶倒是比我乐观的多,它挣扎着振翼,或许是在像它的女主人求助,但我的思绪与存在都正逐渐变得与那阳光和彩虹一般既实在却又虚无缥缈,而那蝴蝶的处境甚至要比我好些,或许是因为我们彼此的结合是一种禁忌因而无法逃过太阳的眼睛与裁决,而我的出生则更是从一开始便提醒着千年以来司辰们所遗漏的错误。

    我正在消失,我不曾存在,司辰们在纠正他们曾经犯下的错误,但那错误才是我诞生的缘故,那是我本就知道的事,我的兄弟姐妹以及每一个知晓我来自弥阿的人都如此告知,他们总是说我们以肉身的牢笼逃离了太阳的处罚,而如今我却被那蝴蝶打开了锁链,那既是折磨与束缚,而对我来说后者更多,也同样是一种庇佑与回护,而如今我误打误撞的放弃了它。

    我已失去了我的手脚,我的枝干,我胸前的花朵并未凋零枯萎,只是在缓缓合拢,并自那花蒂处起逐渐消失不见,但一片半枯的叶片遮蔽了那光辉却不仁的阳光,于阴影下我的呼吸开始复还,随后是心跳将我存在的证据脉动至四肢百骸,我的眼瞳变得不再清透,因此那位大半腐朽的老妪在我的眼瞳中映出了形象,她的骨骼或许因为衰老或许因为疫病而扭曲着。

    我该如何描述她的形象呢?她看上去就像是枯黄半卷的树叶,我看到了她背后的羽翼,萎缩成团如同干皱的花瓣,她的面容仿佛行将就木,不对,是早已死去多时但自坟墓之中爬出的死者,她生前或许得了麻风病,或许是更糟糕的顽疾,因此她的面容亦扭曲如同即将被山火付之一炬的荆棘,我看到了那道巨大如同门户的伤口,尚未愈合的脓水流出如同乳汁。

    我应当为她的面容感到可怖的,但或许是因为我尚未回归,因此属于醒时世界的本能尚未污染我的精神,又或者我正在与那蝴蝶真正融为一体,而它显然是爱着它的母亲与女主人无论她样貌如何,因此我下意识的依偎在她的怀抱,于她的阴影中寻求着庇佑,我听到骄阳大人再次以毫无波动的声音说了什么,而我们的母亲,她在叹息,且最终还是说了几句软话。

    骄阳大人离去了,他已经得到了所需之物,因此我们的处置便不再重要,那蝴蝶喘着气告诉我它当真听到了振奋人心的消息,而我则冷笑说它所谓的振奋人心大多是建立在他人的离散之上的。我们彼此又斗了几句嘴,随后我们发现头顶的那片遮盖消失了,那貌似轻纱的薄衣自我脸颊拂过,并不柔和反而将我呛得咳嗽不止,它的鳞粉使我明晓了那是她的翅膀。

    我抬起头,而那位司辰在我的面前展开了蝶翼,虽然只有半边,也足以使我曾以为是这世上最美丽也最丑恶的生灵的那只蝴蝶,在两方面都相形见绌。我开始明白为何那些教师先生们都称其为生角的利斧,她展开的翅膀如同挥舞的斧刃为漫宿打开了一道尖叫着的裂隙,而她的触角,在面对敌人时尖锐如同兽角,不过如今在我们面前它们安顺好似挂灯的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