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第六史躺平等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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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桥(三十五) 漏网之鱼

    最终,直到我自高处走下,看着那猎人将我兄弟姐妹的尸身肢解成为小块,再让那只聒噪的不死鸟点燃了火堆开始准备今晚的饭食,他都沉默不曾发一语,我想他的舌头也许已经被无数的疤痕包裹而硬直难以转动,他的声带大抵也摧毁的失去了作用,而我,自然也不会如此不知趣或是故意戳人痛处的喋喋不休,何况我也有需要掩盖之物,我的鳞片及我的面目。

    今夜安宁的能够听到风声以及月露垂落的声响,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油脂滴露在火堆中的爆燃声,以及那不死鸟如同打火石般的欢快鸣叫。我闻到了香甜的气味,很粗犷又没有调料,但对我来说它的血肉本身便是无需烹调的无上佳肴,因此脱开了香料与油盐的喧宾夺主,那原始的烤炙甚至比渡鸦先生给予我的那些更好,我的口再次渴求起来,我的胃也再次作响。

    但我的理性知道我不该继续,我需要至少半月的时间来消化几小时前的那次大快朵颐,因此当那猎人切下了第一块便递给我时,我只能摇头告诉他自己已填饱了肚子,实在无缘此美味珍馐了。或许我的推拒做的太过夸张,又或者我的话语太过引人发笑,那正吞咽着火焰的不死鸟猛地吐出了团团火球,又咳出了无数的火星,而那猎人嘴角的岩石也皲裂了开来。

    “你,不必勉强。”因为那不死鸟被火焰呛到而暂且说不了话,那猎人只得亲自开口,以他那带着焦糊味的沙哑声音勉强说出了几个单词,随后便被声声金铁相交般的笑声接过了话茬,“嗨呀,先生,您可真是太过客气,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是那怪物的一伙,想要笑死我们俩为它报仇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言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但很快便松开了。

    “那些怪物的肉确实在一些城市中大受欢迎,但那是通过了精心烹调的缘故,而只是随意烤制而成的话,多是寡淡无味的,因此你不想吃大可直说,也不必说着反话恭维我们。”那不死鸟没有发现我那瞬间的失态,大概它只觉得我是当它并非凡物,因此刻意将话说的好听了些,反而惹了笑话,而不曾怀疑过什么,但那猎人可不然,当我回头他便收回了视线。

    他的动作很快也足够警觉,那猎人一定有着十足的本事,能够将那些越过了帷帐与门槛偷偷跑到醒时世界来的灵体自它们的旅伴体内精准的敲打出来,我敢说若非我的感官锐利远胜常人,且我对视线的敏感也超过甚至大多灵体,那当他接下来突然发难时,我一定难以躲过那沾满了油污的一剑的袭击,但由于我的肌肉毕竟及不上我的双目,我的兜帽被他挑落了。

    “你是蛇的儿女?那怪物与你是什么关系?”猎人先生没有收起他的剑,但也迟疑没有继续攻击,而代替他发出质问的依旧是那只聒噪的不死鸟,且在最后它还补上了小声的嘀咕,那音量恰好隐约被我的耳朵捕捉,“真是奇怪,我以为谎言之墓的孩子们已经灭绝,竟还有活着的吗?还是说我们认错了人?”那不死鸟的吐息几乎烧伤我的肩膀,而我屏息不敢回答。

    我正是谎言之墓的儿女,我曾进入我的祖居,且我的父祖也始终如此自称,但我应当坦诚此事吗?那不死鸟的言语中并无恶意,想来它有它自己的缘故,但那猎人先生可未必如此,且不说猎人们对我与我的兄弟姐妹普遍恶意,就连大多血脉的情感浓厚点的人,他们在看到我的鳞片时都会不自觉的恼怒与厌恶,更有甚者,有些还下意识的起了攻击与杀伤的心思。

    “嘿,这看着还当真是漏网之鱼,想不到如今还能寻到。”我的沉默没有起到作用,那不死鸟的笑声愈发残忍如同磨刀霍霍,“你应当还记得厄客德娜夫人的教导,那是你说这是无米之炊,她却笑你轻信人言,瞧,她说的并无错误啊。”我不知道那位什么厄客德娜夫人的教导是什么意思,但就看猎人先生逐渐摆出的作战姿态便知多半不会对我有什么好处了。

    我果真不该同那些猎人太套近乎的,看吧,他如今将我当作了猎物,虽然他依旧将双目掩藏在那堆碎布之下,但我能够察觉到他的注视自我的腰腹转到了脖颈,又寻觅起我的眼睛与关节来,那些都是我身上最薄弱的部分,与寻常人一样,他若是对未被鳞片保护的位置发动突袭,那往往意味着致命一击,而或许是出于本能,我的鳞片竖立了起来如同无数的刀刃。

    看来我的祖先想必会以此以及酿造了剧毒的尖牙与之殊死一搏,然后呢?我们就沦落到了近乎灭亡的窘境,而我的鳞片被浪潮冲刷的更圆滑,我吞噬的皆是海中地里的鲜食果蔬,我的牙齿早已圆钝且不再酿造毒液了。于是摆在我面前的路便只有一条,那便是逃之夭夭,于是当他的刀刃指向了我的脖颈,我便后退而我的身后是极不稳定但总算勉强撕裂的创口。

    刻意的制造错误是要付出代价的,或者说惩罚更对?我的下腹疼痛难忍,那刀刃的前端比起我的脚步更快,而当那道错误的门闭合将它的柄以及主人留在了彼岸后,它依旧如此深入的留在了我的体内。我必须亲手将它拔出来,那猎人先生不知为何在攻击时扭转了方向,当然也可能是我在越过门槛时的动作所致?但他依旧如此精确的命中了我毫无防守的部位。

    我的腹部周围仍是鳞片密布,而由于我惊魂未定,它们依旧高昂的作着战斗的准备,急不可耐的想要对妄图逼近之人留下些痕迹来,但在那之前它们先困扰了我,以至于我多花了数倍的力气才从那片刀山之中将那十字形的刀刃缓缓拔出,且说来也怪,仅在那刀刃当啷坠地的几乎同一瞬间,我便感到浑身泄了气,而那些鳞片也登时平复下来,甚至比往常更柔软。

    此时制造裂隙的代价也开始流逝,连带着伤口一同溢出的,是我通过吞噬兄弟姐妹的血肉而留存的血脉,而与那裂隙最后的一丝扭曲一同愈合的是那道伤口,它看着倒不像伤疤,反像是连同着内脏的瘘管,虽然我在墨萨拿的许多往来行客身上见过这样的创口,且据他们所说的出生时所受的第一道伤所致,那或许是一种普遍的仪式?或许那猎人以为我也会有。

    那伤口愈合的很快,只是留下了无法复原的疤痕,看着有些奇怪,或许是我不适应的缘故,而若是盯着看久了,反而倒觉得有些安心,如同被母亲的手自此处进入,温柔的安抚着我仍跳动不止的心脏一般,不过这温馨之后的便是饥饿了,但此地并无母亲也并无乳汁,而我真正渴望的,自我的血脉中溜走的那些带着些许狂暴以及错误的力量,则更无处可寻了。

    我的胃尚未变空,但它与其中之物的研磨就如同磨盘磨着石头,我开始渴望更多,无论是口中,胃中还是我的思绪都遭其纷扰,那株发光的果树开始枯萎,它的根系自我的颅内不断的汲取,我惊讶的发现如今它生的太过枝繁叶茂,而我却无以承受,因此我的理性被那些根系碾碎,我的头脑逐渐空阔,我的眼前一片昏沉,无法看清事物,但我的感官却更灵敏。

    朦胧恍惚之间,我见到了桥,它盘蜷如同巨蛇,它回旋如同彩练,那是我渴望之物,在那里我能够看到我们母亲之父的身影,我若是在那里呼唤,他是否会平息我的躁动?又或者他会使得它发展成更深的欲念,而无法寻求到得以相互纠缠之物,无法将此案与彼岸汇聚搓成绳索的我,大抵只能吞噬我自己以求满足?我应当知道此事的风险,但我的脚步却不知道。

    我如同疯子一样追逐着那更像是海市蜃楼的桥去了,它似乎也向着我奔来,又偏偏恰巧擦肩而过,而我则紧随其后,直到它在雨后的雾气中游动的如同风一样迅捷,而我则被那些错误的入口造成的创口折磨的遍体鳞伤,气喘吁吁,再无从踏过那道不算太高的门槛,只能目送着它远去后倒地不起为止。此时我的思绪终于偶尔清醒了些,我开始理解我的祖父了。

    幸好,流淌在我的血脉之中的兄弟姐妹,它们再次填补了我的创口,诚然那依旧留下了疤痕,而打开将愈未愈的伤疤总是比撕开完整的皮肤更容易的,下次我或许能够追的离那桥更近一些。不过,或许是因为它们本也盲目且惶惑,因此要抹去我眼前的迷雾倒是派不上用场了,但谢天谢地虽然那使我看不清星辰所在,却除了那最明亮的,也是我正在追逐的那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