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第六史躺平等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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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泊(八) 镜匣

    “渡鸦先生,这故事与我们的话题并无关联啊!”是的,渡鸦先生此次来往的比起往常更频繁,我才等了几日便再次接到了他,而他果真是要往墨萨拿去的,并且看他此次的行囊重的差点将我的小船掀翻,我猜他大概是想要久居上一段时日了,便在路上趁机问了他过于那锁链的疑问,他起初对于我的问题感到惊讶,但很快便又开始连接着上次继续讲他的故事。

    我打断了他,因为我觉得他一定是想要转移我的注意,或者是在浪潮大人的注视下需要混淆视听,以免那些海风将他的叛逆言辞带去他所侍奉的主人耳中,而那或许会为他带来灭顶之灾。想明白了这层,我便意识到自己的草率与鲁莽,希望渡鸦先生不要因为我的失言而感到冒犯,我理解他的行为,但我实在不愿意听他那乏味的故事,尤其它听上去太过虚假。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航行于镜面与画布之上,自然无法看清全局。”渡鸦先生没有因为我的出言不逊而感到愤怒,而是不慌不忙的将自己蘸着绯色的海水所书的那几页手稿藏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但你着实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恐怕至少得喝上一整桶的美酒,再看看落日的美景,在海风中散步,最后找个落脚点睡上一觉,捡几片贝壳才能继续工作了。”

    “渡鸦先生,请恕我不能从善如流。”渡鸦先生的话多少有些敲诈的意思在里头了,看来我猜的没错,他应当是要在墨萨拿停留上一段时日,而生性懒散的他想要寻找一个免费的劳力,而我恰巧撞了上去,但我本身也不是什么乐于忙碌的角色,更何况我已然在几天前证明了自己实在无法穿越那片沙滩,“你知道我离不开我的船,您的要求我也不知该如何满足。”

    “啊,你?抱歉,这话并不是同你说,但接下来的事儿还真离不开你帮忙。”渡鸦先生正用心的听着海风与海浪的声音,在海面航行时他会摘下鸟骨面具,也会将海螺置于耳边侧耳聆听,他的脸上挂着微笑,任海风卷起显然很久没有打理过的散乱发丝将双目遮蔽,而在他的身后,游鱼卷起了雪白的浪花仿佛在绘制着文字,而我不幸的打搅了这幅美丽的画卷。

    “渡鸦先生,这里可只有你我二人。”我猜他是在同浪潮大人对话,那他可真是大胆,作为长生者对自己所侍奉的司辰提出这样那样的条件,而我自然没有这样的胆量,为了回避尴尬我甚至还得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渡鸦先生自然不会再理会我,浪潮大人也是一样,我能够从海风的吹拂以及游鱼的跳动中读出他的不耐烦,但看渡鸦先生的微笑我猜他已然得逞。

    游鱼活跃了起来,海浪的高度几乎像是一张巨大的嘴即将将我与渡鸦先生吞噬,但最终它放下了身段,如同一根柔软但有力的舌头一般将我的小船推出了口腔,越过如同牙齿般交错的海岸礁石,我与我的老伙计一起落到了海岸上,而渡鸦先生则更多的在那浪涛远去时还被其舔舐而浑身湿透。那是浪潮大人在表达自己最后的不悦,渡鸦先生耸了耸肩没有多说。

    “来,跟上我。”渡鸦先生向我招了招手,见我只是趴在沙滩上挣扎却无法起身,又自羽翼之下取出了一罐颜色清亮几乎澄澈如水的美酒,一面小步跳跃的靠近我如同一只真正的飞鸟,一面将那罐中之物饮干后却不咽下,反而就着跳跃的档口不断摇晃着脑袋像是在漱口又像是在为时已晚的将其搅匀,而当他的双足出现在我的眼前时,那酒水便淋到了我的背上。

    “我的颜色虽然比起浪潮大人差的远,但你若是只待在我身边,那便足够安全,那沙土的颜色侵蚀不了你,你大可以自己体会看看。”渡鸦先生的声音逐渐自含混变得清晰,而最后那罐子被他随手甩在海岸的石堤上碎裂的声音才最终惊醒了我,我的思绪果真变得明晰灵活,如同吸饱了酒水的海绵般不断滴落着水线而非如这沙滩般虽在海边却始终难以平息干渴。

    “感谢您,渡鸦先生。”我先扶起了我那倾倒在地的老伙计,再扶着它的臂膀站起了身,虽然我的皮肤湿润如同行于流水,但我的双足可是货真价实的踏在地上,而对于已然习惯了被浪潮大人轻轻摇晃着摇篮再以海风轻抚脸颊哄着安睡的我而言,虽然也一眼望去高低不平如同波浪却平稳到没有半分涟漪的土地并没有那么适站立,才走上几步路我便感到头晕目眩。

    “你得学着习惯它,毕竟我需要的不是你的感谢而是你的力量。”渡鸦先生轻巧的跃到了一处几乎有一人高的石块上,半蹲着俯视我的狼狈,他还吹着口哨却没有半分打算帮忙的意愿,“若是你愿意将足上多余的脚蹼与那使你的膝盖畸形的鳞片去除,那你立刻就能健步如飞,但我看得出来你没有敢于剥去过去自我如同脱下赘余的衣物的意愿,我也不会强求。”

    “渡鸦先生,我一定是惹您生气了。”气喘吁吁,我连滚带爬的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渡鸦先生的脚下,扶着那块巨石手脚并用的才算是站稳脚跟,但若是他接下来要我陪着他在这沙滩上漫步,或是到村落中去为他买些酒水来,便一定会当众露怯,此时的我恍然发觉渡鸦先生口头的宽容只怕并非是心中真实所愿,赶忙补上有些太迟的道歉巴望着能够结束这段折磨。

    “我不喜欢别人打断我的故事,更不喜欢有人觉得我的故事太过虚假,哪怕你因为我寻求故事的手段而质疑我的不道德,我都只会一笑而过,但这些我都只会记在心中否则我那酒馆中的客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我扫地出门,我可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渡鸦先生在乌鲁克的小酒馆的生意最近多半是不太景气,毕竟他看上去很是清闲心中却堵着几分莫名的火气。

    “但你,你可以质疑我的智慧,而我从不啬于解释只要你提出的问询,但那不代表你可以在跳过以上环节的情况下贸然告诉我你更喜欢另一个人的建议,即使那确实更令人心动,甚至是对于我与圣杯而言,但不是对于你,我可以向你保证它不适合你。”渡鸦先生很少将话讲得如此明白,除非他觉得确有必要,我如同游鱼吐泡般张了张口,却没有吐露任何东西。

    “哦放心,我没有处罚你的意思,只是我觉得我需要打开你那虽然无法孕育珍珠但却从未被撬开过的蚌壳,我原谅你因为我知晓你愚蠢蒙昧。”渡鸦先生的话说的很重,但我无从反驳,只能硬憋着气涨红了脸,确认自己站稳后移开了扶着那石头的双手,虽然双腿颤颤巍巍但依旧尽力挺直了腰,那算是我的不服气与示威,渡鸦先生看的明白,因此发出了笑声。

    于是渡鸦先生在我的面前展开了羽翼,因为夕阳西沉的缘故,在我的角度他已然将那太阳完全遮蔽,他开始扇动翅膀,却没有起飞的意思,我想他大概是想要将羽翼之上凝结的水珠甩向太阳。我常听人说太阳温热且明亮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果真渡鸦先生的翅膀很快便被蒸干,而他也在同时一跃而下,向着毫无准备的我猛扑过来,而最终的落点正是我的肩头。

    我被他压倒了,毫无疑问,毕竟我的双足并不能承受双人的重量,哪怕渡鸦先生是那么轻,我在接住他的一瞬间甚至怀疑他的骨头是中空的。渡鸦先生的笑声变得更为刺耳如同报丧的鸟,而我垂头丧气不敢对上他的双眼。我只盯着自己的肩头,于是当渡鸦先生的双手紧紧地钳住了它们时,我第一时间发现并赶忙抬头向他表达自己的疑惑,但他只叫我稍安勿躁。

    渡鸦先生拽着我那如同无骨背使我坐起,而我也如同断线的人偶一般任其摆布,这无疑增加了我的重量,我听到了渡鸦先生细微的喘气,以及他紧抓着我双肩的手更为用力。他在等待着一个时机,如同鹰隼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而后他便在恰当的时刻如同飞鸟紧抓着鱼鳞般将我也生拉硬拽到了那最高处的石块顶部,我抬眼便望见太阳正逐渐沉入水中的景象。

    虽然我平日经常在能够目睹此景之前便进入了梦乡,可也不是没有偶尔辗转反侧时注视着它从头到尾的经历,但渡鸦先生把控了时间,于是我便见到那太阳正位于它投下的血色道路的中央,而它的倒影恰于本身重合,在这一瞬间,海天的界限几乎泯灭。被震撼到的我注视了良久直到双目酸涩,今日太阳行走的极慢仿佛病入膏肓,因此这惊鸿一瞥便被无限拉长。

    “你瞧瞧这海面,它像是什么?”渡鸦先生的言辞与被海风卷起的发丝一同骚扰着我的耳朵,虽然不在水中它依旧开始翕动着躲避着不适,“镜子。”我回答道,随后渡鸦先生便命我再仔细看看那随着太阳的最终坠落倾倒而下的浓墨重彩,我也自然回答出了他想要的答案,“镜匣,那是镜匣,就如同您的故事中锁住了太阳的烟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