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所坐的位置本来就在大厅正中，此刻喧哗加上那锭金子，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连一些包厢中都有人走出来凭栏观望。

    “这人看起来比三哥你可嚣张多了。”

    栏杆旁一个眉眼灵动的少年用胳膊肘轻轻撞一下身边的年轻人，呲牙一笑。

    年轻人皱眉：“什么人都能拿来和我比了吗？”正是三皇子霍羿。

    今天霍羿衣着低调，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而他身边的少年，则是特意装扮了一下央求三皇子带着跑出来看花魁的瑞宁公主。

    “嘿嘿三哥，我错了。”公主调皮地一缩头，继续看热闹。

    醉云楼的管事本已走过来，青衫公子折扇一点，管事立刻停住了脚步。

    “去外面给我铲几筐雪来。”

    管事一怔，公子身边一个随从把那锭金子便递了过去。

    管事不再多言，转身而去。

    “你……你要干什么？”老赵警惕地看着他。

    青衫公子折扇唰地打开，半遮住漂亮面孔：“我看你有点儿醉了，最好清醒清醒。我呢，正好忽然想堆个雪人给岳锦姑娘庆贺生辰。”

    “你疯了！”听着这儿戏近乎疯癫的想法，老赵目瞪口呆，但不知怎的又忽然觉得全身寒冷。

    他的牙齿开始打颤，他决定夺路而逃。

    然而他才迈出一步便被一堵人墙挡住了。

    公子出门当然是前呼后拥，此刻那些随从便一拥而上。

    “雪来了。”醉云楼的伙计挑着竹筐走进来。

    这天白日里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所以伙计收拢来的是那些树下墙根没有被踩踏没有消融的积雪，积了几天之后，已经没有那么纯白。

    公子果然只喜欢看而并不喜欢自己动手，漂亮的下巴微微一扬，几个随从已经上前。

    “不要……”老赵刚一呼救就被醉云楼提供给客人擦手的昂贵温暖雪白的毛巾塞住了嘴，两个随从一把把他按在椅子上他便动弹不得。

    一筐积雪哗地倾倒在老赵身上，他挣扎着一阵颤抖。

    周围的客人早已躲开很远，不敢干涉也不愿散去。

    朱娘子从楼梯上下来，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却没有出声。

    几筐雪堆下来已经齐胸，醉云楼里温暖如春，融化的雪水在地上慢慢洇开。老赵也不再挣扎，木然的脸上也满是湿漉漉的，不知道多少是融化的雪水多少是汗，或者还有控制不住的泪岁。只是这样一来看起来和雪人还是相去甚远。

    青衫公子忽然一扬手，一枚红艳欲滴的果子落在雪人的胸前，像是戴上一朵红花。

    “这样是不是好看了一点儿？”他问。

    “好看多了！”随从附和。

    青衫公子哈哈大笑，道：“把雪拍结实些。”

    “喂！你差不多得了啊，人家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忽然有清脆的喊声传来。

    青衫公子循声望去，便看到了二楼栏杆旁眉眼灵动的少年。

    他噗嗤一笑：“小姑娘，你家里大人知道你偷跑出来逛青楼吗？”

    他眼神很好，一眼便看出少年其实是少女。

    “关你什么事？”扮作小少年的瑞宁公主喝道，“你赶紧把人放了！”

    公子不但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放了也不是不行，不过呢这是我要送给岳锦姑娘的生辰礼，听说，今天谁送的礼物最妙便可以单独看岳锦姑娘跳舞啊。所以我没了礼物你赔吗？”

    先前老赵一句调笑他便大动干戈，而此刻对二楼少年却又耐心起来。

    “哪有送活人当礼物的！你这人有毛病吧？”瑞宁公主直皱眉。

    “活人不能当礼物吗……那不然……干脆打死吧。”公子用折扇遮住自己的眼。

    这样的话他随随便便便说出了口，大厅里一片哗然。不要说瑞宁公主还是个小姑娘，连三皇子霍羿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哎哟高高兴兴的日子，说什么打打杀杀的啊！”楼梯上的朱娘子急忙下楼。

    但她才走了两级台阶，忽然注意到门口一阵喧哗。

    “是绣衣阁！”

    “绣衣阁的人怎么来了？”

    朱娘子收住脚步向门口望去。

    青衫公子也收了折扇，十分感兴趣地看向喧哗处。

    两旁的客人已经急忙退避，一列黑衣人沉默地走进大厅，连璀璨的灯光都似乎突然暗淡了几分。

    最后走进来的是一个女孩子。

    她不疾不徐地走进门，随手一伸，裹身的黑裘滑落，身旁一个黑衣人已经接过。

    黑裘下依然是黑衣，隐隐的金丝绣线昭示着她同样属于绣衣阁的身份，一张小脸儿在灯光下看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如玉般的柔光。

    绣衣阁的年轻女子……许多人和朱娘子一样心头浮现出那个名字。

    “唐柳！”有人已经喊了出来，二楼凭栏的瑞宁公主高兴地叫道。

    唐柳仰头看了看瑞宁公主和她身旁的三皇子霍羿，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缓步走到了青衫公子一群人面前。

    “这是在干什么？”唐柳平静近乎漠然地看向那个青衫公子。

    “唐小姐，今日大驾光临，我们醉云楼真是蓬荜生辉，只是不知我们这儿有什么案子可查啊？”先开口的是朱娘子。

    她袅袅婷婷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脸上挂着温婉的笑。

    “案子么，查查便有了。比如说……”

    唐柳看看身上雪水渐渐融化湿漉漉的老赵，又看看丢在桌上还没有人收起的金块，微微一笑，“比如说查查这醉云楼的账本是不是笔笔税款都清楚，看看后厨干不干净，楼里用人是不是来源清楚身家清白之类的，总能查出几桩案子的。”

    这么查，没有商户禁得起。

    朱娘子面色一变，道：“哎呀唐小姐说笑了，我们醉云楼在京城开了八年了，有口皆碑的老店，怎么会犯那种错误。”

    “没有吗？那以后也要诚信经营、照拂弱小、多做善事，仗势欺人的事就不要做了。”唐柳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朱娘子强笑道：“唐小姐说的是。”说完连忙指挥管事伙计：“赶紧把这位客官送去客房沐浴更衣，快去煮了姜茶端过去……”

    “这位就是绣衣阁主唐柳小姐吗？久仰芳名，幸会了！在下程青青。”青衫公子含笑拱手，漂亮的脸上闪亮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唐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