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阶前乱
陈娇推开房门。
“小姐,你已经醒了?”
静静站在窗前的唐柳转过身来。
“今天天气很好。”
她的脸还是很苍白,但眼睛很明亮。
“这次……伤得没有那么严重吗?”陈娇的眼神一亮,满怀希冀地问道。
唐柳含笑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知道小姐不会武功……这次是在皇城之中,我们布防也很严密,应该也不会有事。”陈娇一口气说了长长一串,与其说是为了让唐柳安心,不如说更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为了驱散心头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放心吧,娇娇。”唐柳脸上的笑意不散,“不会有事的。”
陈娇揉了揉脸颊:“嗯!一定不会有事。”
永安门前,朝臣林立。
唐柳拢了拢袖子里出门前陈娇塞给她的小暖手炉,安安静静地站在人丛中。
“唐小姐,瑞宁公主请您过去。”一个内侍走来,将唐柳唤出人群。
唐柳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跟着内侍走了过去。
皇子公主们站在一起,碧蓝天空下,红色宫墙前,各色衣袍耀眼夺目。
“唐柳,这边!”
唐柳还没有走到近前,清脆的呼唤声已经响起,一个宝蓝披风的少女正对她招手,一见唐柳走到身前立刻抓住了她的衣袖。
“和我一起。这边风也小些。”少女笑容明媚,充满期待地看着唐柳。
瑞宁公主,今年十六岁,与三皇子一母所生,也最得皇帝宠爱。然而她却没养成个骄纵的性子,反而待唐柳最为亲和。
面对这样的笑脸,唐柳再不想惹人注目也没办法拒绝。
“难得今日见到唐小姐。”三皇子霍羿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唐小姐。”面容清俊,斯文有礼的年轻男子微微一笑。
唐柳认得——太子霍简。
唐柳知道身为太子的霍简已经参与一些政事,比如这几日正在安置京城受雪灾所困的百姓,忙于安排修整加固受损房屋等事宜,所以虽然入京三月有余,她倒是这才见过太子第二面。
“见过太子殿下。”唐柳拱手为礼。
太子霍简倒是不以为意。“呵!”霍羿嘲讽地看着她,“真是无礼。”
唐柳笑了笑,转头和瑞宁公主说话。
宫中礼仪种种,唐柳不是不懂,但依旧能躲则躲能闪就闪,反正连皇帝陛下都不跟她计较。没人知道,她这种莫名的坚持是为了什么,但唐柳清楚,生活在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她却从未忘记自己从哪里来。
“唐柳,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啊,是不是太冷了?”瑞宁公主悄声问道。
唐柳今天特意让陈娇帮忙涂了胭脂,遮盖一些苍白的面色,但对眼里都血丝面容的憔悴,胭脂能起到的作用毕竟有限。
“没事,昨天睡得不好。”唐柳掩面打了个哈欠,“待会儿回去还能补觉。”
正说着宫城中鼓声响起,一百二十名十三四岁少年组成的仪队列队而出,少年们的黑色衣衫红色头巾在冬日的阳光下耀眼而肃然,手持桃木宫与棘矢,伴随着鼓声舞之蹈之,不时撒下五谷赤丸。
四个方相氏双手持刀戟,头上安装了弩机,身前一面盾牌,装备之全面让唐柳都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十二神兽或奔走捉拿,或屈膝作势恐吓,或伏地狙击,或化作虎头吃蛇,长着脚的鱼,人首蛇身、人首鸟身的妖,有头无身的怪……妖异而奇诡的游走着,招摇着,等待被驱赶和消灭。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则居中护佑仪队。
唐柳在和师父四处游历那些年,也看过几次傩祭,但终究不及京城之中皇家主持的大傩祭震撼。
仪队走近永安门,从百官面前经过。
“希望疫鬼退散,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家宅平安。”瑞宁小声祝祷。唐柳听到,微微一笑。
没人注意到,唐柳的眸光忽然一闪。
一丝尖锐破空声中,有利箭穿破阳光。
太快!观礼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永安门前本已清场过,侍卫们封闭了长街两端,没有闲杂人等可以进入。
刺客从哪里来的?
唐柳瞬间看清,利箭正来自傩祭仪队中末尾的方相氏!他头上的弩机竟然真的可以击发!
而目标……太子霍简!
不好!
唐柳与霍简还斜斜间隔着两三人,她要怎么去救?
哪怕唐柳并非有意隐藏武功,在昨夜经过那一场折磨之后,她功力不余一二,又怎么挡得住这夺命一箭?
所有的念头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唐柳早已经出手——袖中小小的暖手炉忽地飞了出去。
目标不是飞来一箭更不是刺客,暖手炉越过人群正正砸在霍简的左胸!
霍简身子一歪。
利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耳朵飞过!
然而他身后的侍卫急忙躲避,哧的已经被射穿了肩头。
“抱歉。”唐柳心中默念。刹那之间顾全不得那么多,霍简却不能死。
侍卫们立刻反应过来,纷纷护卫,另一些已经挥刀扑向仪队之中,刺客已经再无出手机会。
“小心!”暖炉出手便疾步走向霍简的唐柳怒喝一声,伸手将他猛地一推!
刚刚肩头受伤的侍卫竟然不管不顾,挥刀劈向霍简!
原来刺客竟然混入了侍卫营中!
霍简被唐柳推得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唐柳也被带得摔倒。
侍卫们一拥而上,那个刺客身重数刀,再也没有任何靠近霍简的可能。
“太子哥哥!你没事吧?”瑞宁公主刚刚反应过来。
霍简脸色微白却并不见惊慌,目光落在唐柳的脸上。
“抱歉殿下,唐突了!”
唐柳连忙起身。
“等等!”霍简伸手去扶唐柳发现自己扶了空,却还是急忙去看唐柳的手臂。
血,从冬衣袖子上那一道裂痕中洇了开来!
“快传御医!”霍简下令。
说完他转身看向被打断的仪队。
那个方相氏扑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少年们惊慌失措地呆呆站在那里,妖兽们也停止了舞动。
“邪祟已去!仪礼继续!”霍简高声道。
仪队之中那三个身披熊皮,戴黄金面具的人原本也呆呆站立着,但霍简这一声仿佛唤醒了他们,三人再次执戈扬盾,气势顿生!
仪队滚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