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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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公公随意,我干了

    让陈默去拿钱,一方面是买军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行贿用。

    就兵仗局大白天的领导干部联同底下人一起聚赌,这单位的整体作风肯定好不了。也幸好内廷没个监察机构,要不然上下一通报,兵仗局多半要换茬人。

    作风不行的单位,钱这东西就是最有效的通行证。

    虽有张诚可靠,良臣却不敢老气横秋,王大拿是准了按价购买,也可以给良臣便宜一些,可军器库的东西质量如何,良臣一无所知。

    这就很容易发生一个问题,那就是良臣给了钱,买到的却是烂货。

    据良臣前世印象,明末的很多武库都是一塌糊涂,不但做工粗糙,质量更是差得不能见人。很多弓箭一拉就断,火铳的炸膛率也是奇高,导致后期明军作战时往往不敢使用火铳。盔甲方面更是粗制滥造,一些地方甚至以纸甲代替棉甲。

    九边及内地卫所,在武器装备这方面可以说八成是瘫痪了的,只有将领的家丁装备稍稍拿出手。普通士兵的武器差得离谱,因而战斗爆发后,往往就是一波流。

    非家丁的士兵充作炮灰消耗掉一部分后,家丁鼓起勇气冲一下,然后战斗就结束。

    结果,看运气。

    碰到流寇,或者比自己还差的蒙古人,自是捷报飞传。

    碰到武装到牙齿的满州军队,则是频频求援了,最后则是直接投降保命了。

    究其根本,其实还是钱的原因。

    明朝没钱。

    但,不是国家没钱,是皇帝和朝廷,还有军队没钱。

    钱有很多的,隆庆开海至明亡,单是海外流入大明的白银就高达几亿两。

    然并卵,国库没见着这些钱。

    去哪了,这就不是几句话能说清的问题了。

    历任大珰们要改革开放,不是说大珰们个个是时代潮流,知道历史发展,而是他们清楚一点,他们所依赖的皇权受到了动摇和威胁。

    维护了皇权,就是维护了他们。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前提,是虎要有威,人要有势。

    什么东西才能维持皇权,除了钱,还有其它东西么。

    有钱,才有一切。

    很多人说张居正改革,给明朝多续了几十年命,所以张是能臣,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但太多人忽略一个现实,那就是张居正的改革从头到尾是得到了内廷支持的。

    这个内廷支持的代表人物就是冯保。

    单说张居正好,能干,了不起,却不提以冯保为首的内廷为改革提供的支持力度,显然,是不厚道,也不公平的。

    崇祯以前,明军武备稀烂的现象还好些,崇祯以后,就严重多了。等到了军头和士绅勾结成为军镇后,除了推倒重来,任何改革都无济于事。如崇祯后期的关宁集团,就是典型的辽东将领和士绅官员组成的利益集团。

    枪杆子和钱袋子、笔杆子合在一起了,喝滴滴畏都没用。

    不容抹杀的事实便是,辽事以来,辽军从来不是战斗主力,也不是牺牲主力。战死辽东,保卫大明的军队八成来自于客军。

    浙江、湖广、四川、京畿、山西…

    独,无辽军。

    或许,是因为一个投降了可以回家,一个投降了也回不了家吧。

    及至到了南明时期,主要战斗力依旧是家丁性质的亲军。如孙可望北伐靠的是亲军“驾前军”,李定国那边同样靠的是本部,被清军蔑称为“老本贼”的晋府西兵。郑成功那边也是一样,能打的是其花重金打造出来的铁人兵。

    可以说,往往一万人的明军,真正称为战兵敢战之士的不会超过五百人。

    所以,一场大战几万乃至十几万大军集结,悲哀的是真正能打的只有几千人。敌人,却是个个能打,这仗,如何打法。

    这种现状,明朝的有识之士不是不知道,然而因为从上到下的体制已经运转不灵,贪污之风盛行,漂没成了公然的规矩,对待匠人士兵更如奴隶一般,单凭几个有识之士断然是难以转变这种风气和积弊的。

    反观满州方面,所谓创业艰辛,稀少的人口注定满州对武器装备的重视要远超于明军,宁少不烂,以精制多,一场场战斗下来,滚雪球般壮大,庞大而又老迈,且被内乱折腾的就剩最后一口气的明朝,当然撑下不去。

    良臣现在要走的也是精兵道路,所以他要开一个好头,一定要给自己的士兵配备最好的武器,保证他们不会因为武器弱于对方而失败。

    就跟打麻将一样,良臣可以放炮出冲,但绝不允许一炮三响。

    屡败屡战,也是一种精神,不屈的精神。

    王永寿曾质疑良臣会不会练兵,良臣没答他。

    要答的话,也就是五个好字——吃好,喝好,用好,练好,赏好。

    用好,自是要兵仗局配合了,配合的前提肯定是钱。

    钱到位,事就到位。

    良臣相信,陆太监这边如果额外能够多一些好处,恐怕办事的精神头会更足一些,不会糊弄他小魏公公。

    ………

    军器库在外城,位于广宁门一带,从兵仗局到那,得不少时间。火药库却在内城,阜城门那边,也就是王恭厂一带。

    良臣要陈默拿到钱后直接乘车到军器库,他在那边等。

    途中,当然不能相对两无言,于是良臣陪着陆太监天南地北一阵胡吹,捧的陆太监十分高兴。聊着聊着自是往赌钱上说起,因为陆太监明显好赌。

    当下赌钱的方式在良臣看来,肯定都是小儿科。于是乎,前世的花样捡了几个包装下便抖了出来,听得陆太监一愣一愣。

    顺其自然的,良臣就和陆太监约了赌局。到了军器库时,天已中午,良臣见不远处有酒楼,很客气的请陆太监去吃饭。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陆太监也不客气,说那就打一打良臣的秋风好了。

    “公公给面子,我三生有幸,哪是什么秋风呢。”

    良臣请陆太监留个人在这等,要是陈默他们来了,就过去通知他一下。陆太监自是没话,要跟来的一个小火者守着,便和良臣有说有笑的进了酒楼。

    这酒楼虽在外城,不过看着也行,进楼之后,良臣就要伙计给安排一个雅间。上菜之后,良臣给陆太监斟满酒,几杯“公公随意,我干了”之后,良臣和陆太监相谈更欢。

    趁着陆太监兴致高,良臣便随口问起了火药局的事。

    陆太监说火药局在王恭厂,原是隶属于工部的,成化以后改由内廷兵仗局领。厂内有工匠百余人,还有数量不少的帮工。如果全部忙活起来,日产火工最高能有两吨,专供京营兵用。

    “照这么说,火药局的药子储量当不少。”

    “三大征那会,年备量为千吨左右。这会没有那么多了,也就五六百吨。”

    “那也不少了。”

    良臣点了点头,天启那会,边事繁多,火药局的备量肯定比现在多,怕不低于千吨,轰的一下炸起来,确是不得了。

    “怎么,小魏想要药子?”陆太监听出了点意思,笑咪咪的看着良臣。

    良臣笑道:“倒是想弄点。”

    “你出海要药子做什么,又不是开矿。”

    陆太监有些不解,火药局的药子虽是专供京营,但实际上比他手卖出去的也不少。客户人群是固定的,就是矿监。因为开矿需要炸山,没药子不行。

    良臣没答,而是问陆太监军器库可有火铳。

    “这个倒真没有,火器只南镇有,你若想要,怕是得走锦衣卫的路子。”

    陆太监摇了摇头,坦言兵仗局虽管军械,可毕竟是内廷,宫里面可听不到火器声。除了锦衣卫的南镇,工部也有几处火器厂,是专门为九边制造火器的,其中多是三眼铳。

    良臣噢了一声,知道火器这事真只田尔耕这条路了,工部那边想都别想的。

    两人又吃了一会,良臣随口问起王大拿公公去司礼监的事。

    “皇爷任了司礼监掌印,王公公得去给新祖宗磕个头,上些孝敬。”

    陆太监酒量不是太好,酒多话也多,加上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良臣新掌印上任后,按规矩,二十四衙门都得上孝敬,数目按各衙门油水摊。

    良臣不动声色的继续问起这新掌印的事,陆太监说了几句,说是前儿个司礼监的诸位秉笔一起去乾清宫给皇爷进言,到了傍晚的时候皇爷便定了新掌印人选。

    “为何不是金忠公公,之前倒听张诚公公说过这事,听张公公意思,金公公那边好像机会更大一些。”良臣起身给陆太监酒倒满。

    陆太监晃了晃有些迷糊的脑袋:“可不是么,陈公公的后事都是金公公办的,咱家那时也以为是金公公接呢,不曾想倒是定了孙公公。”

    “公公可知为何?”

    “具体咱家知道的也不多,据说是金孙二位公公自己商量的,然后召了诸位秉笔一块见的皇爷。行了,不说这事,喝酒喝酒。”

    陆太监端起杯子,良臣忙也拿起杯子。未过多久,留在军器库外面的小火者过来报称内官监的人到了。

    “是我手下的,公公且慢用,我去看看。”良臣道了歉意。

    陆太监笑道:“速去速回,咱家还想问问你那五张牌怎么回事呢。”

    良臣轻声一笑,赶紧下楼,到了军器库那,就见陈默和小田等人赶了辆马车等着。

    “公公,兵马司的孟国忠说没凑够钱,只能先给公公这些,余下的容他两天。”陈默道。

    “孟国忠没想赖账吧?”良臣一边问,一边上车。

    陈默道:“倒是没有,给的还算爽快。”

    “有多少?”良臣进了车厢,发现里面摆着两个箱子。

    “总共是四千六百两,三千两现银,余下的是钱票。”

    良臣点了点头,估摸着也够了,不够的话算首付也行。顺手拿了两张银票,想了想又放了下来,要小田拿一个袋子里,往里装满了银锭就提着回了酒楼。

    “手里提的什么?”陆太监见良臣提了个袋子进来,颇是好奇。

    “小小心意,还请公公笑纳。”

    良臣一脸笑容的上前,将袋子重重往桌上一放,一声闷响,传出银锭的声音。

    “喔?”

    陆太监眼前一亮,一对眼珠子死死的盯在这钱袋上。

    良臣解开袋子,陆太监顿时看到里面塞满银锭,单看这份量,怕是足有二三百两。

    “军器的事,还容陆公公多费心,我担着出海的皇差,要是东西差了,把事办砸了,可对不住张公公,也对不住皇爷。”说到这,良臣又低声道,“另外,我也想弄些药子,望公公成全。”

    雅间里面很安静,过了会,方见陆太监的视线从钱袋子上收回,轻咳两声,笑着对良臣道:“你何必多此一举呢,你给皇爷分忧,咱家也是替皇爷分忧,弄这些东西做什么。”

    “总不能让公公白忙活吧。”

    良臣将钱袋子拎下桌,直接放在陆太监脚边上。陆太监用脚尖点了点,哈哈一笑,示意小火者将钱袋子拎下保管好,然后拿起筷子,热情的对良臣道:“吃菜吃菜,快些吃完,咱家也好带你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多谢公公。”

    良臣亦是笑容灿烂,还是实在在的银子好,份量足,单是张银票怕是不及这效果。等去看了东西,货好的话,良臣回头还是要给王大拿也备一份的,还得比陆太监的要多些。毕竟,那位才是老大。

    也不耽搁,吃了片刻,两人嘴一抹,良臣结了账,半扶陆太监就往军器库去。

    到底是提督军器库太监,守门的军士和里面的管事太监们见着陆太监,一个个都是恭敬万分。

    陆太监也不废话,直接带着良臣到了军器库的大仓。

    “把好东西都拿出来给魏公公瞧瞧,别糊弄咱家啊。”

    “小的们可不敢糊弄公公!”

    大仓的几个太监赔着笑脸,良臣朝陈默打了个眼色,后者忙拿出几块银锭子塞到这些太监手中。

    这些太监却迟疑着不敢拿,等到陆太监笑着点了点头后才收下,尔后就殷勤的拿着钥匙就到不同的库房中去取样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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