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哑巴与小瞎子

    不许出门，不许让别人看见，更不许和外人说话，从懂事起，男孩就是被这样命令的，男人的命令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理，否则就是一顿无休止的毒打，他的皮肤因为晒不到阳光而苍白如纸，而他的眼眸一天比一天翠绿，只有在男人不在家的时候他才能短暂的走到庭院。某一天一只纯白的波斯猫从隔壁跳了过来，“请问，有人在吗？”一个抱着小狗娃娃的小小粉色人儿出现在院子的大门口，她的声音太小了，除了在院子里看书的他，无人听见，像以前无数次一样男孩并没有理会，可是当他看到女孩的时候，他的眉毛微微蹙起，女孩的眼睛就像天空，很大可是空空如也，她向门内张望，可是她的目光却穿透了院落向着更加遥远的地方发散，这是自由的眼睛吧，男孩想着叹息一声，朝铁艺门走去，应该是听到了脚步声，女孩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抱歉打扰了，我是新搬来的桃桃，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阿香，它是有着一双漂亮绿眼睛的白色波斯猫哦。”男孩望了一眼趴在海棠树枝桠上舔毛的懒猫没有说话。

    女孩听到脚步远去的声音，不一会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的抓住了她的手，女孩微微惊呼一声却没有挣扎，她的手被牵引着触摸到了阿香柔软的毛发。沾了满身海棠花瓣的男孩看着女孩惊喜的接过猫咪，纯白色的波斯猫在女孩的怀里伸了个懒腰，张开翠绿色的瞳孔看着男孩，男孩望着那对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绿瞳，脸上毫无表情，他拾起刚刚看了一半的书，书页中夹着一朵海棠花，那是刚才他随手找的书签，那是一本诗词选，而他正看到的是《妾薄命》。显然对于书他并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从那以后他总能听到隔壁院落传来的欢笑声，他想一个人竟然可以发出那么多的笑吗。“喂，喂！喂~！”一个声音从海棠树下传来，坐在树下读书的男孩转身，发现围墙上竟然有一个小小的洞，女孩稚嫩的声音从洞中传来，“我们来做朋友吧。”她说。朋友吗？男孩想了想没有出声。“我知道你在那，我能听到你的呼吸声，你的呼吸声与别人都不同，你应该是男孩子吧，是的话就敲一下，不是就敲两下。”她似乎发觉他不能说话，男孩想了想，终于还是轻轻的敲了一下墙壁。“桃桃就知道，桃桃的直觉很准的。”女孩的笑声隔着小洞传来，她应该是长久的守在洞的那边吧他想，因为他能到院子里的时间真的很少，可是几乎每次他刚走到海棠树下，她都立时出声唤他，于是他越来越多的坐在海棠树下，任由海棠花瓣落满肩头。

    然而一天女孩的哭声从隔壁传来：“不要送走啊香！”“它太淘气了，你追着他只会受伤，而且你的病根本不适合养宠物。”男孩从小洞中张望，然而他看不到女孩，他看到的只是被强行塞到车里的白猫，车子发动，从男孩的庭院门口经过，白猫突然从车窗的缝隙里窜出，然而他太胖了，只是从窗内跃出似乎就耗尽了它全部的力量，白猫被车轮狠狠的压成了一团血肉，临死前那双绿瞳仍死死的盯着男孩，男孩望着地上那一滩红白腹部一阵抽搐。

    那之后的时间，女孩只是隔壁窗口里一个小小的影子，春去秋来，海棠树结满了红红的海棠果，突然有一天女孩又出现在海棠树下的小洞那边，她微笑着看着男孩，“听说后面有一个湖，湖水很好看很好看，咱们私奔去那里吧。”她同时眨巴眨巴空无的眼睛，男孩想他一定是搞错了私奔的含义，犹豫了一会，他还是轻轻的在墙壁上敲了一下，那一天他第一次违背了他的世界，星星升起的时候她在门口等他，他牵着她的手，于是他看到一望无际的树林、山峦、通向未知的路以及倒映在她眸子里的漫天星辰，他并没有迷路，他早就远远的望见过那个湖泊，但是这是他第一次真的到达，她在女孩手心写“等”。

    然后他走到湖边第一次用手触摸那一池碧水，震动惊起了水面的虫豸，月下无数细小的影子在水面起落，他捧起一小洼湖水向着女孩走去，然而望着女孩的身影，他突然想起了阿香，如果那天他给她递过去的是一只别的猫，那么她会不会也会以为那就是阿香，同样如果今天牵起她手的是别人，那么女孩会不会以为别人就是他，湖水沿着指缝一点一点的流逝，“你怎么了？”女孩望着他站立的方向，男孩跑过去，将手里的剩余的湖水倾倒在她的掌心，她轻轻的笑了。

    两人并肩坐在湖边，“这个世界，很美吧。”女孩说，男孩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都跟他的院子一样，他只是微微的点头，可是点完头他才想起她看不到，于是在她掌心轻轻敲了一下，“可惜我要离开了呢。”男孩心里一紧，又轻轻的敲了两下，“我也不想的，但是我是天上的星星来的，现在要回到天上去了。”还不待她再说，女孩突然剧烈的咳嗽，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仿佛想把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吸到肺里，女孩痛苦的从大衣内侧拿出一个小瓶，一边喷到嗓子里一边大力的呼吸，渐渐的他的呼吸终于平复，男孩不知所措，突然抱紧了女孩，女孩先是惊讶然后微笑起来，“你真是温柔啊，第一次听见你的呼吸声就是这种感觉呢，桃桃的直觉最准了。”女孩的眉头因为痛苦而搅起，她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男孩更加用力的抱紧她，“谢谢你，帮我实现愿望，我不在的日子让阿布陪你吧。”女孩将她一直抱着的小狗娃娃塞到了男孩的怀里，男孩将娃娃扔到了一边抓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写到，“不要走。”女孩摇头微笑，“好了，该回家了。”女孩起身，“不要走。”男孩拉着她的袖子急切的说。

    女孩突然俯身，在他的额头轻轻一啄，“原来你不是哑巴啊，真好。”女孩还是走了，在三天之后。男孩抱着小狗娃娃看着救护车接走了她，却再也没有回来。从那时起他就一直一直抱着这个娃娃，直到后来的后来，在他异能觉醒拥抱魔鬼的那个夜晚，他不回头的走出那个房子，将小狗娃娃随手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因为从那以后只有女人的鲜血能温暖他毫无温度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