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朕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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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道统之争

    崇徽殿。

    赵祯落座之后,刘娥挥手让其他人退的远了一些,她要和官家说一点私密话。

    待到众人退去,她缓缓开口道。

    “六哥,你今日之所讲,可是你爹爹教你的?”

    “你爹爹是否请了旁人教你?”

    闻言,赵祯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

    “爹爹只跟我说,要好好读书,别的倒没有说,我今日说的,都是我自己思考得来的结果。”

    “哦?”

    刘娥一脸诧异道:“竟是六哥自己领悟的?”

    不得不说,刘娥确实惊到了。

    难道这就是开悟?

    或者说点化?

    反正,在刘娥看来,功劳大半都在‘先帝’身上,相比于官家自得,她宁愿偏信‘仙神’。

    “嗯。”

    赵祯微微点头,小脸上摆满了认真之色。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自己领悟到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刘娥面露‘好奇’道:“那六哥能和大娘娘说说,性情之论,到底有什么用吗?”

    听到这个问题,赵祯‘犹豫’了片刻。

    他犹豫,不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犹豫,该不该将问题的本质告诉刘娥。

    性情之说,看起来虚无缥缈,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但本质却是儒释道之间的‘道统之争’。

    自魏晋以来,佛老之学,渐渐兴盛,尤其是到了唐朝,佛老之学达到了极盛的地步。

    在某些方面,佛老之说,更是将儒家打得溃不成军。

    比如修心,在宋学形成之前,儒家学说,更擅长治世,论修身养性,这是儒家学说的短板。

    再比如,劝人向善的理论,佛学也比儒学能打。

    像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之类的话术,只论在民间的传播效率,儒家拍马也赶不上。

    而统治者最喜欢的就是善民。

    毕竟,善民是最好统治的一群人,如果天下全是善民,没有暴民,统治者做梦都会笑醒。

    因此,佛学兴盛,不是没有道理的。

    反观儒家这边,连性善、性恶之争,都没有得到统一。

    连‘总纲’都没有,论‘引人向善’这一项,儒家拿什么跟佛家斗?

    到了唐代中后期,儒家的有识之士开始有意识的反击,儒家经典中的《大学》、《中庸》两篇,其重要性慢慢被放大。

    《大学》的侧重点是治世安邦,《中庸》的侧重点是‘义理’、‘性情’之说。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半生都在同佛老之学做斗争,试图重振儒学。

    在对抗的过程中,韩愈、李翱等人也积极吸取佛老之学的精华。

    韩愈和李翱的性情之说,很多论点都是从佛学吸收来的。(注1)

    比如,李翱的‘情既昏,性则匿’,就是取自六祖慧能的‘妄念浮云盖覆,自性不能明。’

    同样的,‘义理’、‘理学’这两个词,最早也是出自佛学。

    最后,不论是佛学,还是道学(道家),都有一套非常系统,且能自圆其说的学术体系。

    如禅宗的‘识心见性,自成佛道’,以及道家的‘无为’、‘清心寡欲’。

    简而言之,佛道两家学说,不仅有世界观,还有配套的方法论,按照佛道两家的方法论实践,引人向善的效率更高一些。

    而儒学,却没有一套统一的方法论。

    或者说,儒学从前的方法论,不适应现有的体系。

    程朱理学,为什么能够扛起儒学的大旗?

    除了构建了一套看似合理的‘性理’之说外,还有那句最重要的口号。

    存天理,灭人欲。

    存人性之善,灭人欲之恶,在程朱理学的架构中,最理想的社会,莫过于人人皆‘存天理、灭人欲’,天下大同,人人皆善。

    这饼,画得足够大。

    自此,儒家学说补齐了自身的短板,既能长于治世,又从佛老之学中汲取了大量的养分,变得长于修身养性。

    成了六边形战士的儒学,即便是在佛老之学最擅长的领域内,也能吊打佛老之学。

    此后,儒学再度占据绝对上风,取得天下独尊的位置。

    所以,性情、性理之说一旦得到一统,也就意味着,儒家有了同佛老之学斗争的‘总纲’。

    其本质,说白了,还是正统之争。

    或许是明白了这一点,孙奭才会激动地昏厥。

    儒家学说,沉寂太久了。

    而今,终于看到了重新夺回正统地位的曙光,孙奭若是明白其中缘由,又怎能不激动?

    别说是孙奭,就是韩愈、李翱等人复生,得知‘性情’一统的学说,也会激动地无法自拔。

    沉吟片刻,赵祯决定不道出问题的本质。

    他怕,怕把刘娥吓坏了。

    “怎么说呢?”

    少顷,赵祯用含蓄的语气回道。

    “性善和性恶之说,争斗了近千年,始终没能找到一个令所有人信服的平衡点。”

    “而现在,‘三我’之说,隐隐透露出几分终结‘性善、性恶’之争的希望。”

    “所以,孙侍讲才会那般激动。”

    听到这番回答,刘娥顿觉恍然。

    原来如此。

    只是,这么一说,性情之说,似乎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顶多也就是在儒生群体内,引起一阵热议?

    至多,也就是让旁人知晓官家学问大进。

    然而,学问是学问,治国是治国,儒家经典读得好,不代表治国治得好。

    想通了这一点,刘娥心中的紧迫感也减少了几分。

    她还有时间。

    治理国事,官家还需要一段‘很长’的学习过程。

    至于,这个时间具体有多长,刘娥却下意识地回避了。

    她不想去深思这个问题。

    越想,她只会越烦躁。

    “对了,我听雷允恭说,孙侍讲需要休养半月?”

    说到这里,刘娥语气微顿,转头朝着外殿的方向喊了一声。

    “林尚宫。”

    “奴在。”

    听到刘娥的召唤,林尚宫连忙迈着小碎步出现在了殿内。

    “去内藏库取两支辽参,送去孙侍讲宅邸。”

    “奴,谨奉!”

    最近几章或许有点枯燥,但却很有必要,因为关系到本书的整体走向

    注1:佛学和佛教,不是一個概念,佛学是佛学,佛教是佛教,比如韩愈,他排佛,但也积极吸取佛学的精华。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对手,如果连对手的理念都搞不懂,又怎么打击对方?

    宋人,不仅排佛学,也排佛教,但宋儒也会积极地吸取佛老之学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