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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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神都的荣耀(中)

    杂罗来信,孙孬蛋彻底老糊涂,只认得妻子郑玙郑七娘。孙石头身体好,每天早上练武后,从孙圪垱走到大槐树下,论战天下,思路清新,不亚于年轻老头子。这天早上,石头走到院子里自言自语,琢磨李迥秀、苏味道与张氏兄弟的关系。一阵阴风吹过,头脑昏沉,好像着凉了。病来的突然,郑玚背着药箱赶来的时候,石头烧的迷迷糊糊,躺在床上胡言乱语。

    郑玚与父亲一样,承继大医张文仲的医术,善治老人病。石头额头热的厉害,这种病可大可小,全看命。开了副药,告诉麦子,喝完药汤捂汗,畅快淋漓出身汗,马上就好。石头额头热,身子凉,悟了一整天,都没出汗,深夜去世。

    麦子哭天抢地,嚎叫道:县衙已经上报朝廷,你咋就不等等,当了爵爷再走。

    机会好的话,年过八十,朝廷赐爵位。老家主去世,这是孙圪垱的大事,全村放假,大槐树下老头全部请来,流水席吃了好几天。办完丧事,麦子暴揍孙元粟,召集孙圪垱各家主集会:

    “石头走了,俺还在!孙圪垱走到今天不容易,不能败在我手里。不要觉得我老了、糊涂了,其它事我确实忘了,有俺元粟管;我就记得咱村的规矩,还记得咋打人;谁敢坏规矩,先问问我的铁拳!”

    多年以来,石头这一房管种地,小豕房管摊档,王家管商,郑家管书舍,一直没变,反而因分工明确,各自的权威性都得到加强。麦子发飙,家主儿子孙元粟唯唯诺诺,不敢多说话,众家主也都支持。孙圪垱规矩大,有能力赚钱的才能进城混,其他人必须种地、读书,名其曰“耕读”。孙圪垱地少人多,不像想当初,要下死力气干活;现在下地,不怎么苦,反而如读书人一样风雅。

    康惠澄、安僧达两家的地,隔着一条路,紧挨孙圪垱,位于瀍水以东;瀍水在这里从东流折向南流。康家人少,耕地交由孙圪垱打理;安家老大安元书耕读于此,同样归孙圪垱;刚来时不服管教,被孙元粟揍了几次,才变的老实。麦子发威,安元书也没逃过,挨了几拐杖。麦子年老力衰,拳头无力,靠拐杖打人。看着虎视眈眈的孙元粟,安大郎不敢跑、不敢躲,觉得拐杖比拳头还厉害。安僧达、郑大娘听说后,很是高兴,严厉告诫其他子女:谁要是不老实,送到孙圪垱种地。

    康元石庆幸,家里人少,不用耕读,还是做掌柜舒心。圣神皇帝往来长安、洛阳,石城酒楼随之起伏不定。前两年生意最差的时候,只剩下一半客流。被逼无奈,酒楼开始转型,招揽南北市商贾。商贾节俭,不习惯大手大脚;尽管酒楼花销不大,还是被视为高档场所,不轻易入住。

    伙计老远看到杜审言,康元石道声抱歉,丢下手头的客人,跑去迎接,谁知道这位白衣公卿想去哪里?伙计描述,杜审言情绪不好,两眼呆滞,漫无目的随意走。

    可能为苏味道的遭遇伤神吧。前几天,李迥秀、苏味道,两位白衣公卿被贬,康元石这种整天忙碌、不关心朝局的人都知道,张氏兄弟成为众矢之的,大概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吧。

    走到杜审言面前,康元石站到路旁作揖,恭敬地说道:

    “杜公!”

    杜审言从沉思中清醒,愣愣地看着路旁的青年郎君:

    “原来是识字的酒楼掌柜!”

    康元石微笑着回答道:

    “杜公好记性!为了铭记那次盛会,我特意整理出一座小宅院,还没客人进去过。要是杜公有空,现在去看看?”

    杜审言沉思片刻,说道:

    “也好,去看看。”

    伙计早早把院子收拾好,杜审言进来后,伙计退走,康元石亲自伺候。喝着陈子昂喜欢的蜀茶,看着《送吉州杜司户审言序》,杜审言眼睛湿润,脸颊抽搐,胡须抖动。见状,康元石退出房间,轻轻拉上门,站在院子里等候。

    杜审言的遭遇类似陈子昂,莫名其妙得罪人而入狱。比陈子昂幸运的是,杜审言有个孝顺儿子。官方消息:

    杜审言贬吉州司户参军,司马周季重、司户郭若讷构其罪,系狱将杀之。季重等酒酣,审言子杜并年十三,袖刃刺季重于座,左右杀杜并。季重将死,曰:

    “审言有孝子,吾不知,若讷故误我。”

    杜审言免官还东都,苏颋伤杜并孝烈,志其墓,刘允济祭以文。圣神皇帝叹其文,授著作佐郎,迁膳部员外郎。

    康元石听到的传闻,都是官方消息,不涉及内幕。不过,没人傻傻地相信,真实内幕无从得知。杜审言、李峤、崔融、苏味道被尊为文章四友,相互关系好而性格各不同,以杜审言最为孤傲;也因此,四人交结的官场朋友全然不同,从中看不出名堂。苏味道被贬,民间都知道,剑指张氏及其亲近者。

    “拿笔来!”

    康元石窃喜,如此情调,终于孕育出意境,希望能有佳作。帛墨笔砚早已备好,康元石带进房间。看得出,杜审言洗过脸,情绪稳定;残留的一丝悲愤,经笔墨宣泄而出,力透帛背:

    心是伤归望,春归异往年。

    河山鉴魏阙,桑梓忆秦川。

    花杂芳园鸟,风和绿野烟。

    更怀欢赏地,车马洛桥边。

    杜审言忘记刚才的不快,放松自我,也不让康元石侍奉,自斟自饮。康元石无聊等待,只能趁送菜的机会,观察其精神。

    酒足饭饱,起身离开的时候,杜审言似有犹豫,在房间里踱步沉思。康元石站在门口数数,走了差不多十来回,杜审言停下来,温和地说道:

    “识字的掌柜,再拿笔来!”

    一挥而就:

    今年游寓独游秦,愁思看春不当春。

    上林苑里花徒发,细柳营前叶漫新。

    公子南桥应尽兴,将军西第几留宾。

    寄语洛城风日道,明年春色倍还人。

    杜审言审视两副大作,看了又看,似有遗憾;想要改动,却无从下笔。让康元石收起诗作,自言自语到:也许,缺憾才是人生;转头对康元石说道:

    ‘识字的,保存好,不要让外人进来看,对你没好处!

    做酒楼掌柜,时常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物,门外的乞丐,走街串巷的货郎、游医,达官贵人,落魄书生。求生、失意、得意、麻木不仁、醉生梦死;总之,人间百态,尽在酒楼。不可避免,康元石经常受感染,也经常被石暮雨骂:

    “咱家开酒楼伺候人,情绪是咱的饭碗,你可别当真学那些无聊人。要是没饭吃,我看你还学人家文曲星伤春悲秋!有朝一日,你要是能写出好文章,娘专门给你营造气氛,让你伤心欲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