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书任命总管的同时，免去右肃政台中丞。张仁愿不明所以，苦笑着问僚属：

    “升或降？”

    意思是，圣神皇帝满意还是不满意。僚属给出的答案不一，其中一个答案以为：

    “张公、张中丞、张都督、张总管，几种称谓都很好，关键看张将军个人喜好。”

    真正的意外之喜，张仁愿不喜欢肃政台、刑部两系职官，很想远离酷吏那个标签。现在正式进入武职系列，说明走通了自己想走的路。

    其它的消息还有，吉顼为右肃政台中丞、校验相州刺史，募兵御虏南向；武承嗣病逝。算算时间，如果以武延秀至黑沙城为启始日，第十一日，太子太保魏宣王武承嗣，病薨；第十三日，发敕任命总管。张仁愿一本正经，致以哀悼；僚属表情不一，充满古怪，有深思，有嘲讽，有疑惑等。关键，去世时间古怪。

    第十四日，张仁愿收到默啜传书朝廷的内容：

    “与我蒸谷种，种之不生，一也。金银器皆行滥，非真物，二也。我与使者绯紫皆夺之，三也。缯帛皆疏恶，四也。我可汗女当嫁天子儿，武氏小姓，门户不敌，罔冒为昏，五也。我为此起兵，欲取河北。”

    最要命的是最后一句话，欲取河北。按现在的战局，突厥很难突破檀州、妫州防线，最可能的突破口在飞狐道。没过多考虑，张仁愿带僚属、一半预备队飞驰易州。范阳、易县、五阮关呈三角，范阳到易县约一百五十里，易县到五阮关不到百里。行军途中，兵分两路，一部分将士直达五阮关，张仁愿带大队人马去往易县城。

    第二天中午刚到易县城，收到不好的消息，默啜走恒岳道，避过蔚州都督府及太原都督府防线，袭击蔚州，陷飞狐县。形势混乱，没有太多办法，固守再看局势发展为上。飞狐县处于燕山、太行山、恒山交接处山坳里，有山间峡谷通山东、山西。

    除了固守五阮关，幽州防线从五回山向东，沿徐水设置。都督府派出侦骑打探消息，传讯各兵镇戒备；疏散徐水以南百姓。定、易两州大多数百姓，都已听闻突厥将入寇定州，乱做一团，四处奔逃。

    这种状况怎么打仗？张仁愿与僚属、易州官吏、驻军商量，只能加派轻骑，以队、火为单位，保护百姓的同时，阻滞突厥骑兵。除此之外，军镇、军城固守待命，府兵集结待命。当天，默啜取倒马关，打通定州与飞狐道。谁都清楚，明天一早，突厥默啜将兵临定州。定州富足，人口三十多万，易州不到二十万。

    夜晚，站在易县城墙，能看到远处无数条火线，百姓连夜逃过徐水；侦骑、轻骑野外修整，不见踪影。第二天清晨，还有很多百姓北度徐水。幽州军无奈，张仁愿问僚属，怎么办；没人提出兵定州，说出来的话还是：

    “幽州乃国之重地，一旦失守，中国将为之震动。”

    确实，没人敢冒险，尤其将士战力不足，远弱于突厥人；张仁愿等的就是这句话。

    太阳升起的时候，幽州、突厥侦骑开战。对南岸百姓来讲，能跳进徐河都是幸运，大部分被突厥骑兵阻截。到了朝食时刻，南岸空荡，百姓要么逃离，要么被阻截，幽州侦骑退回北岸。突厥小队数次尝试北渡徐水，被轻易击退。经过半天的侦骑战，双方确认徐水防线，互不越界，易州得到暂时的安宁。

    第十六日，八月癸丑，默啜陷定州，杀刺史孙颜高及吏民数千人。

    定州狭长，从西北恒山、向东南延伸；东北接易州，西南接恒州，东南接赵州。恒州有井陉，穿太行通太原。不知道默啜怎么想，肆虐定州，却没有攻恒州、易州。一天天就这么过去，张仁愿很难受，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突厥的烧、杀、奸淫、掳掠。除此之外，各方异常安静，包括朝廷在内，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几天之后，易州安排好逃难百姓，恢复秩序；每个人都冷静思考，何去何从。张仁愿召集军事会议，与会者级别均高于五品，反而张仁愿的级别最低，还是七品；靠着幽州都督这张皮，坐上主位。张仁愿没有开场白，直接问怎么办？包括易州刺史在内，还是没人提及出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大道理，分析缜密，坚定地认为，不能出兵。张仁愿问道：

    “我们兵出五阮关，取飞狐县，断默啜退路如何？”

    易州是高阳军防区，出兵必然是主力，军使无从躲避，正面回答道：

    “张将军，除了飞狐道，五回山也有山道过群山出塞；我以为，飞狐县是默啜预定的陷阱，千万不要上当！”

    高阳军使没明确解释，为什么是陷阱，而是用手指向东北。张仁愿眉头紧皱，疑惑地看向东北，摇摇头，不明白。一年轻僚属忍不住说道：

    “东硖石谷！”

    张仁愿猛拍额头，明白了，曰：

    “王孝杰的遭遇！还是你们想的周全。也好，幽州都督府依旧按既定方法，严密警戒，等待友军消息。”

    讲完后，张仁愿看向与会者，笑起来。众人莫名其妙，愣愣地看向张仁愿，面带疑惑。其实，张仁愿想起一句俗语，忍不住发笑：嘴里说，慷慨激昂；心里想，男盗女娼。每个人的道理都简单直白，通俗易懂，令人信服；实际上，没人知道他们想什么。如果清楚他们坐在哪张椅子上，或许能推断出些许名堂。同样，幽州军、政也看不透张仁愿；这样的军队，谁敢主动出击？

    难熬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中国一片死寂，每个人都不知所措，不敢随意行动。开始时，幽州军不想、不敢出兵；如此沉闷的气氛下，不敢越雷池半步，静待消息。

    皇嗣李旦也一样，全家闷在小院里，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全无河北战场消息，压抑得喘不过气。万千雷电浮现眼前，轰击那片小小的泽国，头疼欲裂。有人提醒，李旦明了，自己该做什么；雷电瞬间消失，头不痛了。

    第二十七日，九月甲子，以夏官尚书武攸宁同凤阁鸾台三品。圣神皇帝怒，改默啜号为斩啜；号令天下，诛斩啜者王。除此之外，别无消息。

    第三十一日，九月戊辰，突厥围赵州，长史唐般若翻城应之，默啜杀刺史高睿与其妻秦氏。

    突厥寇相州，沙吒忠义为河北道前军总管，李多祚为后军总管，大将军富福信为奇兵总管，以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