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始县陈政跑到洛阳，想在北市开店卖土特产。陈政有府兵背景，话里话外暗示，生意属于府镇，自己家族出面而已。这是孬蛋自认的唯一好朋，所以陪着陈政游览北市，看各处招租店铺，谈租金。走完整个北市，最后走到十字街口，参观王家店、清风店、李家铺子，介绍自家的待租店铺。这是一等一的好位置，陈政没有过多犹豫，按照李家铺子的租金，支付五年租金。军旅出身的人就是豪爽，不耐烦啰嗦。

    谈起生意，陈政有些迷糊。固始县周边的土特产很多，各种布料，药材，茶叶等等。孬蛋不懂，王柔中支支吾吾，不敢提建议；陈政无奈，想找几个大商贾要主意。王柔中出面，邀请李怀璧、刘德，到孙圪垱村吃饭，老仙、张文仲、郑书生作陪。

    小豕最近心情好，已经看不上汤铺生意，自己躲在家磨炼厨艺，被喊来做大厨。菜品是传统菜，八凉菜、八热菜。听了陈政的疑问，李怀璧与刘德都建议，刚开始的时候，货品不要太多、太杂，那样做，费精力还很难赚钱。具体怎么做，一边吃、一边聊。张文仲是大医，看了药材清单，点名石斛、虻虫、连翘、白花蛇、乌蛇脯等，远距离贩运普通药材不划算，只能贩运特产药材。

    人多力量大，最后给出建议，葛布为主，药材、茶叶为辅，其它的品类等生意稳定后，再看情况。茶与药材暂时只能贩运，卖给专业店铺零售，没可能摆在自己铺子里零售。

    既然老仙在座，闲谈的时候又扯到卜算。生意人虽然信命，轻易也不敢算。张大医引用圣人的话，子不语怪力乱神。老仙不乐意这种说法，问张文仲：

    “张大医，医术里是不是有祝由术？”

    张大医回答：

    “有，朝廷里设有专业医官。”

    “那你怎么看？”

    张大医摇头：

    “我不懂，不能乱讲。”

    意思就是不信。老仙捋着胡须，端着酒碗，开始演说：

    “某以为，祝由术是不错的医术。太平道以祝由术布道天下，如果没有治疗效果，不会有那么多人相信。”

    喝口酒，老仙继续：

    “祝由术为什么有医治功效？我以为，主要在心，心诚则灵。心劲是一种强大力量。我提这些，是想说，卜算有类似的功效，因为相信，所以有特别力量。”

    老仙四处看，也没找到合适的比喻物，继续说道：

    “你们应该有经验，一个体弱的人，双手扒在墙上，不会坚持多长时间；如果扒在悬岩峭壁上，却能坚持很久。在座有将军，有商贾，都会遇到这种情况，是吧诸位。”

    陈政接过话题说道：

    “是啊，连年征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士不在少数。你们想一想，苏醒后，发现自己躺在死人堆里，被大雪覆盖；伸出头，除了狂风暴雪，看不到人踪。这时候，大部分将士会选择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可以肯定，不会再醒过来，只有少数人能爬出来求活。你们想想，全身虚弱无力，非心智超人者不可活。”

    孬蛋追问道：

    “看样子，你爬出来过？”

    陈政微笑，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刘德接过话题，说道：

    “是啊，那个行当都一样，商贾虽然不太会碰到将士那种绝境，也会遭遇商人特有的危机时刻，过不去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过去了，春光明媚，钱途无量。这种时候，很多商贾心神疲惫，宁愿放弃，如同失去勇气的将士，宁愿死去也不愿意再战。”

    李怀璧与刘德转移话题，提起北市如何才能更加繁华。结论是，北市会越来越繁华，这是大势，不可逆。过程中，机会很多，坑更多，跳进去一次，很难再爬出来。作为商贾，要有所准备；行动上，还是要走一步看一步；稳扎稳打，才是取胜之道。

    谈起长孙无忌、褚遂良等势力倒霉后，北市确实得到机会。因此判断，围绕长孙家的洛阳势力，土崩瓦解。长孙氏是地道洛阳人，几代人都在洛阳生活，比北市的商贾还要地道。长孙无忌去世后，这个大势力以及相关势力，控制的利益肯定要转移。商因需求而生，不会因人而异。老仙盯着刘德、李怀璧看，叙说这些事的过程中，表情自然，都是基于事实的推断。老头们并不清楚利益转移的过程，贾敦赜抓走一批中等商贾，丰都市繁华依旧，没听说哪个大商贾倒霉。

    按照李怀璧的说法，丰都市与京都市，控制着中国的对外商贸，对平头老百姓来讲，不见得是坏事；现在两市的控制权削弱，民间也能参与对外商贸，对小民未必是好消息。对于北市来讲，这是天大的机会。两位社老提议，王家另外找地方，经营香料、调料生意，将十字街这个街角发展成丝帛集散地。两位大商都觉得，同行不是冤家，成行成市才是繁华的根本，有钱大家赚才能真正赚到手。

    王、孙两家对李怀璧那是五体投地，总觉得说出的话都是经世之言。王家暂时还没底气搬迁，一则房租不够高，二则生意的利润也不足以折腾。

    南市与长安市吃肉，北市喝到几口汤，便与边疆战事有所联系。虽然不清楚利益所在，对生意的影响却很清晰。大唐敞开大门做生意，四面八方的商贾，不绝于路。有商贾就有机会，就有利益纷争。西域的商路最繁忙，其它方向也不能小觑。北部、东北、南部都有不小的利益，牵扯到千家万户的生计。

    近来，漠北的铁勒九部，东北的契丹、高丽、百济蠢蠢欲动，朝廷照例发兵击之；西部的吐蕃与吐谷浑的争斗日趋激烈，龟兹也参与其中，总是不得安宁。按商贾的看法，起因于利益分配，或者想染指利益，分一杯羹，这才导致争斗，没人真正喜欢战争。几大战场影响到洛阳，一些大宗货物无法脱手。

    王柔中发现，找自己做生意的人多起来，有买有卖，都是大宗交易。除此之外，捉钱令使也不时光顾，嘘寒问暖。这是一个人见人憎的官职，朝廷没钱发俸禄，沿袭前朝的做法，设置公廨本钱，让捉钱令使到民间放贷，年息本钱翻倍。为了发挥捉钱令使的主观能动性，朝廷规定，完成一年任务，授官。通远市时期，没有那个商贾会去借这种钱，只能到丰都市放贷。丰都市更不缺钱，怎么办？很多有钱人家想当官，所以自掏腰包，完成朝廷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