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到孬蛋冲进来，都看向李勣。李勣面无表情，瞥了一眼孬蛋，低下头，继续刚才的议题。孬蛋尴尬至极，鼓起勇气再三请求，李勣不耐烦地摆摆手：

    “吵什么吵，去吧，爬不上城头不要回来见我！”

    孬蛋兴奋地离开帐篷，李勣与众人像是换了场景，忧心忡忡，一个幕僚说道：

    “就这几万人的小城，十天都攻不下来，这次远征怕是很难达成目标，还好死伤不多。”

    孬蛋带队进入攻击阵列，与其他进攻将士安排到一起，封闭管理，从下午开始，吃喝拉撒睡全部管制。攻城是力气活，士卒轮番上阵，才能有足够的时间恢复体力。第二天天没亮就被叫起来，吃完晨食，天才麻麻亮，众人列阵准备攻城。

    李道宗发出攻击指令，先是石砲轰击、车弩射击，守城的高丽士卒全部躲藏，不见人影。进攻士卒出发，有弓弩手，有攻城锥，有高高的巢车，孬蛋等推着云梯车前行。距离城墙一百步，弓弩手列阵，压制守军，保护攻城士卒。石砲、车弩停止射击。云梯车继续前推，到了城下，架起云梯，孬蛋第一个上云梯，举盾爬城。

    弓弩手停止射击，守城士卒露头，石头、金汁、滚木、箭矢等不要钱地往下砸，不断有士卒从云梯上掉落。孬蛋咬牙切齿，忍着剧痛，第一个爬上城墙，一个盾击推开高丽士卒，爬上城墙。这时候的主要目标是保住自己的命，保护身后的云梯，让后续的袍泽爬上来。与十几个士卒对战，孬蛋的压力很大，只能防守不能进攻，进攻没用，杀人更没用。靠着盔甲、盾牌、横刀，孬蛋防护周全，后面的袍泽一个个爬上来，孬蛋的压力减轻，顺势攻击，扩大保护范围。

    高丽军派出更多士卒，还是抵不住孬蛋等人的进击。活着的侍卫全部爬上城头，孬蛋大声吼叫，将属下分成几组，组成战阵全面出击。后续的士卒陆续爬上城墙，整个城墙的压力都压向孬蛋的队伍，其它云梯的压力减轻，唐军多点突破。有高丽士卒胆怯，感到大势已去，大喊大叫着扔掉武器，抱头蹲地投降，溃败像一波水浪，扫过盖牟城。

    孬蛋见好就收，也确实没有多余的力气，站在城头上没有进城，后面的士卒涌进城池。孬蛋这时候才看到冉冉升起的太阳，心里想，该吃餔食了，怎么这么饿？

    李勣拔盖牟城，获二万余口，粮十余万石。

    李勣不顾危险，带着幕僚，亲自到城下接回孬蛋等侍卫，说出无数赞誉的话，让孬蛋怀疑人生，怎么会有那么多好听的语句？看来，自己离读书人的距离不是一般的远。

    实在太累，吃过饭回营地，洗漱、换衣、睡觉。一直睡到晚上，被叫起来吃昼食，继续睡，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孬蛋起身后还是觉得累，从来都没这么累过，还是全身无力，吃过的晨食没有丝毫用处。孬蛋等归队，五十名袍泽还剩下三十人，其中十余人重伤，十余人轻伤，只有十人活动如常。上次大战薛延陀，孬蛋自始至终充满喜悦；这次不知为什么，看着袍泽的尸体，孬蛋流泪了，哀伤涌进心头，越来越心酸，二十多人大哭。孬蛋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就是想大声喊叫，放声大哭。

    李勣走过来，拍拍孬蛋，曰：

    “见得多了，你就会明白什么是战争。战争才刚刚开始，我们还要继续。”

    众人擦干眼泪，列队。

    五月初，李勣带兵南下辽东城，做攻城准备。孬蛋一路走来，感受最深的就是辽东山多、树多，路不平，走路太难。辽东城南部、东南都是山区，东部为丘陵山区，梁河从城东流过，连接护城河环绕城池。孬蛋觉得，洛阳城的土城墙太低、太烂，不如辽东城城墙高大、坚固。与李勣查看地形时，发现很多温泉，孬蛋全身瘙痒，很想洗澡。一位好心的幕僚说，皇帝很快就会移驾辽东城，不想死的话悠着点。

    初八，高丽步骑四万救辽东城，李勣与众将官在山上观看。李道宗认为，应该以四千精骑逆击，众人都认为寡不敌众，应该深沟高垒，等待皇帝的大军。李道宗很生气，说道：

    “高丽兵多，轻视我军，而远来疲惫，击之必败。我们是前锋军，理应清理通道以待至尊，岂能将敌人留给至尊？”

    李勣认可道宗的说法，果毅都尉马文举曰：

    “遭遇劲敌，方显中国劲卒！”

    说完，策马进攻，所向披靡，众人不再胆怯，合兵进击。大战的时候，行军总管张君乂怯懦退兵，唐军形势不利。李道宗接收、整顿乱兵，登高而望，见高丽军阵不整，带领数十精骑，凿穿敌阵，反复冲击，几进几出，高丽军大乱。

    孬蛋等侍卫没有完全恢复，不能出战。李勣对身边的人说道：

    “仔细观察，看别人怎么打仗。”

    孬蛋点头，确实，骑兵打仗就是好看，尤其站在山上观战，比说书人说的还热闹。李勣见有机可乘，指挥将士助攻，高丽军败逃，斩首千余级。孬蛋心想，还好，没多少人头军功。

    初十，皇帝车架渡辽水，至辽东城，驻跸马首山。赏赐李道宗，越级提升马文举为中郎将，斩张君乂。孬蛋忍不住摸了几下脖子，觉得嗖嗖发凉。李勣看着幕僚与侍卫说道：

    “沙场无情，军规更无情，慎之又慎方为正道。”

    皇帝带数百骑至辽东城下，见士卒背土填沟，伸手为吃力者分担重量，随架官员争抢着背土到城下。孬蛋也想去背土，李勣没好气地说道：

    “老实呆着，别惹事。”

    皇帝在山上观战，山下大军昼夜不停，轮番急攻。五月十二，后军抵达，皇帝排兵布阵，将辽东城层层包围，战鼓喧天，声震大地。李勣仍然不让孬蛋等侍卫攻城，理由是身体还需恢复。录事参军东何建议道：

    “应该有机会火攻！”

    李勣问清楚方法，带着东何觐见皇帝。五月十七，南风起，皇帝派东何带领精锐士卒，到辽东城西南，登上冲杆，居高临下，抛掷引火物，点燃西南楼；大火绵延，城中大乱。守军终究抵挡不住中国先登敢死，城破，高丽死万余人，俘虏士卒万余人，男女平民四万口。皇帝当即改辽东城为辽州。

    五月二十八，兵临白岩城。第二天攻城，右卫大将军李思摩中弩矢，皇帝亲自为其吮血。李勣面无表情，孙孬蛋热泪盈眶，嘟囔道：

    “怎么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