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老仙这种瓶底水，不到半瓶水的卦仙绝无仅有，没来过通远市的人很难见得到。没过多长时间，上半段结束，本卦是上坎下震，水雷屯；变卦是上坤下震，地雷复。按照康小子的经历与志向，下半段的解卦很容易，老仙虽然没有深究《易经》，每次卜算时总要提问卦象，所以偷学到大部分的卦象。老头子们静下来等结果，配合老仙的思考。

    假装深思熟虑，几口饭的功夫后，老仙看着康惠澄曰：

    “小子，运气不错，卦的指向很明确，水雷屯，君子以经纶。卦象告诉你，要做长远的人生规划；这些老人都是生意人出身，都是白手起家。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路上捡金子的好运轮不到他们，那是不怕死的勇士发财的机会。要想成大器，必须从最基本的技能开始，先让自己活下去，活不下去，一切都是妄想。既然你有做生意的梦想，就在通远市求生吧，总会有出头的机会。”

    没去观察康小子是否明白，老仙低着头继续自己的说教：

    “你看这颗大槐树，一定是从小树苗开始，经历漫长岁月，历经风吹雨打，才长大成材；你从康国走到洛阳，不也是一步步走过来？发财也一样，不可能一步千山万水到洛阳。这个卦还有变卦，雷在地中，复;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意思是做国王的人遇到你这种情况，都选择不出远门，积累实力等待机会，明白了吗？”

    康小伙不明白，老头子们明白，卦象太明确，为想发财的人准备的卦：

    “康小子，这卦对咱们生意人是上上卦，每个商贾都要经历白手起家这个过程。找个店铺做伙计吧，不要再瞎想，白白浪费光阴。不过，老仙这卦不一般，还要看你是否诚心，心诚则灵。你是信佛的吧，应该知道什么是心诚。”

    康小子终于听明白：

    “哦吆！谢谢你们，今天运气太好了！”

    伸手从皮囊里摸出一把碎银子，一把铜钱：

    “这是我所有的钱，够诚心吧？”

    老仙看看老头们，不怎么自在：

    “康小子，你都快没饭吃了，我本不该收你的钱。可是，这是你的诚心，我要是不收，你一定会倒霉，怎么办呢？”

    康惠澄学着唐人抱拳作揖：

    “请老丈指点迷津！”

    老仙在聊天群里找出王掌柜：

    “掌柜的，呵呵，是王掌柜，康小子不错，到你的店里做伙计吧，能不能学到本事，要看他自己，机会还是要给。”

    王掌柜没说什么，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道：

    “康小子，跟我走吧。”

    看着两人走远，老仙对一群老头说道：

    “你们这群老家伙，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做得多一定会霉运缠身，下不为例！”

    “好好，知道你的规矩，不就是找个乐子吗？”

    连年的丰收，洛阳人兜里鼓鼓囊囊，整个正月里，通远市的商贾、伙计都欢天喜地，老头子们也改变了传播小道消息的习惯，以说笑为主。

    魏征薨。以魏征的名气，整个洛阳人当天就听到消息，通远市繁华依旧，没有什么影响。聊天的老头，除了老仙，全都欢笑不再，面有凄切。先是赞叹，认为魏征是个好官，怎么就去世了？随后开始哀伤，有几个老头泪流满面。老仙震惊，忍不住仔细观察，不是眼睛被眯，确实是伤心落泪。奇哉怪哉，魏征有那么好？能让平民百姓为之哭泣？老仙疑惑。

    话题转到隋炀帝远征高丽，隋末饥荒，天下大乱，百万人的洛阳几经战乱，残存不足五万，其中的凄惨不可言说。老头们都哭起来，却闭口不谈当时的景象，残存的几万人究竟如何求生。顺次谈起贞观初年的灾害、饥荒，又是眼泪、鼻涕一大把，还是没人提求生的过程。相传，隋末、唐初，中国人口锐减七成，像这些老头子一样，能够活下来的都是有福气、命硬之人。那种场景下，任何的技能都没用，唯有福气、命硬可以解释。

    抹干眼泪，众老头叹息，命硬的人也硬不过光阴流逝，阎王爷不会忘记任何人；年纪大的哀叹，不知道还能吃几碗饭？老仙终于明白，老头们与魏征都是劫后余生的人，同命相连。魏征是个标志性人物，去世也是标志性实践，同一时代的人都到了年纪，将要陆续离世。他们不是伤心魏征，是伤心这个时代，伤心自己。没过多久，仿佛受到刺激，群里有人离世。

    新年的欢笑没有持续多久，整个冬天都没有雨、雪，洛阳大旱。人们忧心忡忡，普遍联系魏征的死，有种不祥的征兆。最大的消息传来，皇帝图画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老头们反应平平，丝毫没有过去那种八卦的热情，仅仅讨论明单，连排名、次序都没有心情议论。

    整个通远市尘土飞扬，老仙不得不回到孙圪垱，与家人一起挑水浇地。池塘没修好，没有灌溉的水道，只能从瀍水挑水。幸亏村子紧邻瀍水，比其它人家省力。孙家人每天先骂天老爷，后烧香祭拜，然后才开始一天的辛苦。整个洛阳城的人大都回到自己家的村子，挑水浇地；孬蛋也不例外，隔三差五才外出巡视，其它时间都回村挑水。

    孬蛋接到消息，齐州都督齐王祐叛乱，李勣奉命发洛阳等九州兵前去征讨。看到家里一群待产孕妇，将要干裂的田地，空荡荡的粮仓，孬蛋不敢应征，问老仙的意见。老仙赞同，说道：

    “李祐疯了，就那几个卒子还想叛乱，妥妥的军功，还能等你去抓？”

    果然，李勣行军半道，齐府兵曹杜行敏，一个小小的芝麻官竟然带人平叛，抓获李祐。另一位瓦岗寨出身，刑部尚书刘德威，紧赶慢赶没赶上。于是，孬蛋不再后悔反而庆幸。

    孬蛋小妾生个胖小子，冲淡了全家的忧虑，看到幼小的生命，全家人似乎看到希望。孬蛋找到了人生乐趣，老是跑去抱孩子、看孩子，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外出巡视的次数更少、时间更短。

    接下来，麦子生了个小子，王莹也是小子，唯独小豕家的是女郎。小豕很不开心，孬蛋等反而很高兴，都要定娃娃亲，争抢不停，被老仙严厉制止，理由是同姓不能结婚。没多久，老杨家的周氏生男、老陈家的吴氏生女。众人感觉到，家里热闹、嘈杂了很多，夜晚哭声不断，院子里晒满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的尿布。似乎哭啼声，屎尿味，才是一个正常家庭应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