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水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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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行踪泄露

    风月之地,处处莺莺燕燕,优雅之所,种种欢欢喜喜。

    而此刻,叶澄眼下既无莺莺燕燕,心中更无欢欢喜喜,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这个人竟然是前日在冷雾山下苦苦相求,想要拜他为师的那个穷小子——王大耳。

    叶澄惊诧不已,王大耳亦瞠目结舌,他二人呆视少时,各自俯首低眉,擦肩而过,一个自左手边的扶梯引上楼去,另一个从右手边的扶梯引上楼去。他们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

    当叶澄一面满腹疑惑,一面心存羞愧之时,他已经被带到一个雅致的闺房之中,扑面而来的胭脂香味,令他暂时陷入沉醉,一个娇柔的声音又把他带回了现实:“公子请坐!”

    叶澄定神一看,只见闺房当中,站着一个妩媚多姿的年轻女子,那女子穿一身绛色金纹纱裙,头扎高髻戴粉花,足穿绣鞋露金莲,朱唇桃腮,真个迷人好女子。

    叶澄看那女子一眼,连忙避开其目光,看向别处。那女子又唤了一声,叶澄才缓缓走到几桌前坐下。

    女子说:“公子听曲还是观舞?”

    叶澄道:“我只要些酒肉,住一晚便走,姑娘请便!”

    女子盈盈一笑,道:“公子说笑了,若是那般,主母却要怪罪我怠慢客人了,请公子勿要难为贱婢!”

    叶澄想了想,随即说道:“那便请姑娘唱一曲吧!”

    那女子应了一声,拿过琵琶,端坐一旁,柔声唱来:“明月高悬,苍松挺立,霏雨绵绵。红袖凝眸窗外,相思意,欲说哀怨......”

    叶澄听那歌声悠扬婉转,十分耳熟,才想到姜月华当日也曾唱过,不觉思绪万千,回忆满满。

    叶澄听着小曲,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夜色,暗暗叹息,待那女子唱罢,叶澄一时性起,随口问道:“这是什么歌?”

    女子回道:“这歌叫做《念君还》,是青川先生所作。”

    叶澄一惊,又问:“青川先生?你说的那人可是叫做石青川?”

    女子道:“正是他!”

    叶澄淡淡一笑,付道:“这世间的人与事,竟是这般的奇妙,不在身边的人,却似就在眼前......”

    叶澄正思间,却见窗外楼下闪出两个人来,他凝目一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汉子拽着那王大耳往临街小巷里转去。

    那汉子左右狼顾,到了巷中阴影处,便驻足与王大耳低语起来。叶澄起疑,悄然躲在窗后,使“听风”之法辨识,此处相距不远,恰能听得清楚:

    “怎么?你小子时来运转,有钱了?竟跑到这里潇洒!”

    “嘿嘿!这不托您的福嘛!”

    “休要说笑!快说正事,最近可有发现?”

    “未曾见到你说的那人。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快说!”

    “前日,我们村来了个本领高强的人,那人帮我们把山里的精怪给灭了。”

    “嗯?那人什么模样?”

    “那人仪表堂堂,但不像你要找的人!”

    “何以见得?”

    “那人穿着、发饰均不是你说的那样。他穿一身灰袍,束着马尾,留着长长的刘海,身上也并没有葫芦。”

    “......可还有什么特征?你既然说他帮你们杀了精怪,可曾见到他的本事?”

    “本事倒不曾瞧见,只是......那人的剑,透着一股凛冽的寒气,我还未触碰到,就冷得要命!”

    “什么!那是......快说,那人在哪?”

    “哎呦,说来也巧,那人正在那风月楼上。”

    “此话当真?”

    “那是自然,小的怎敢瞒你!”

    “好好!你小子立功的机会来了,去,想办法把他给我拖住,别让他跑了。此事若是成了,给你一辈子享不尽的富贵......”

    叶澄听到此处,暗暗心惊,寻思道:“那人想必是紫焰宗、玄御门的眼线,此去必然引来大队人马,速速离去为妙......”正思时,才听到身后那女子叫道:“公子!公子!”

    叶澄急回转身来,欠身道:“适才听姑娘天籁之音,在下一时忘神,失礼了!”叶澄微皱眉头,故作忧烦貌。

    那女子问道:“公子何事烦恼?”

    叶澄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在下看见仇家寻到此处,立时便要上来拿我!欲求姑娘相助,正在犹疑。”

    女子道:“贱婢如何帮得公子?”

    叶澄道:“在下欲跳窗逃离,待那仇家上来,姑娘就说‘那人跳窗往东边跑了’可好?”

    女子道:“贱婢记下了!”

    叶澄放下一锭银子在桌上,谢了女子,飞身跳出窗外,跃到屋顶,往西北方向掠去。

    且说那王大耳听了嘱咐,愣了愣神,便折返“风月无边”,径直赶上楼,寻到叶澄此前所在房间,推门一看,只有那烟花女子,而叶澄已不知所踪。

    王大耳得知叶澄已经逃走,叫苦不迭,急急跑到街上观望,不多时,瞧见一伙人来势汹汹,赶到身旁,足有十五六人,他们皆穿一身火红长袍,拿一把烈焰弯刀,正是那紫焰宗门人。

    那紫焰门人为首一人听说走了叶澄,气急败坏,一掌掴得王大耳翻倒在地,叫身后一人道:“把他给我带回去好生盘问!其他人且分四路去追,瞧见人影,便早早放出信号!”

    紫焰众人领命正往东南西北四处追赶,而叶澄此时已赶到城西北角,望着城墙便使身法飞蹿而上。

    叶澄早已聚起迷雾,来扰乱守卫,正跃上城垛要飞身掠到城外,忽听到一声怒喝:“站住!”

    叶澄回头一瞥,却见一柄金轮附着烈焰,往颈项飞来,当即侧身一闪,避了过去。那金轮呼啸一声,又回旋来削叶澄,叶澄早纵身一跃,掠向城外,一面捏诀聚集护城河水。

    这时,有人轻喝一声,从雾气飞出,接过金轮,来赶叶澄。

    他二人一前一后,划破夜空,恰飞掠城河,那人怕走了叶澄,耗费大气力在半空使个踏云的本领,向前一闪,正迫到叶澄身后,一轮劈斩下来。

    叶澄瞟见他来,扭身举剑便挡,铮的一响,火花四射,才见那人一身黄白道袍,却是异人打扮。

    叶澄使出浑身解数,左手捏诀驱两条水龙旋转上身,右手注灵力使寒霜剑放出寒冰之力侵袭而上。那人架住金轮,察觉寒气逼近,以为叶澄要释放禁锢法术,抵住金轮猛地一推,向后退去。

    叶澄等的便是现在,急驱身旁两条水龙,急急冲将过去,那异人悬空难以闪避,霎时被当先一条水龙冲到城河当中。

    而叶澄被那人一推,顺势飞速掠到地面,又使第二条水龙招呼那人,那异人才冒出头,又见水龙来袭,只得拼力招架躲闪,而叶澄使个“乘风”之法,匆匆往北面山林奔去。

    叶澄如今修为,使这“乘风”一法,比御使下品御风符稍快,一路疾行数十里,才缓缓停下。他感知身后无人追来,又觉精神困乏,欲寻个隐秘休息去处,却奈久久不能寻见,于是就地找个凹坑,拾些枯枝干叶作铺盖,周围布上幻阵,在坑内勉强休息一夜。

    是夜无事,次早天色微明,叶澄便急急起来,继续赶路北去太华山,一路上,饥则食,渴则饮,其余时间双脚不曾停歇,午时才过,便到了太华山南麓。

    叶澄仰望那峥嵘山势,出岫白云,不觉想起师门种种,心生怅惘,叹息了许久,方才往西侧山门奔去。

    不多时,已到了山门外围,叶澄躲在树林中,远远御风谛听,不曾发现山门处有人把守埋伏,便继续北上,赶往当日叶岚身死道消所在。

    叶澄匆匆转过山头,正瞧见那一方山腹满目狼藉,但见,遍地焦土无寸草,漫山黑树无片叶,凄凉直冲阴云天,鸟兽无迹唯老鸹。

    叶澄只见焦土与黑炭,却不见尸体,惊疑付道:“真的有人将他们安葬了吗?会是谁呢,难道是紫焰宗、玄御门的人做的......不可能......”叶澄思了片时,又到四处搜寻,却在山坡上一方平地瞧见大片坟地。

    其中最高处上首是四座高突小坟,下方却是五座宽大低平的大坟,而那四座小坟坟头还各立着一根木桩。叶澄怔了怔,连忙跃上去,走向小坟前方,这才看清木桩上赫然刻着五灵宗四位师长的名讳。

    从左至右依次是:“苍木尊者林甫之墓”、“重光真人秦钧之墓”、“不动如山王云阻之墓”、“寒霜仙姑叶岚之墓”。

    叶澄瞧见“叶岚”二字,不禁心头一酸,再也无法抑制悲伤,他双膝一曲,跪到地上,热泪已夺眶而出。

    无声的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流下,滴到了泥土上,也好似滴到了风皋的心中。他没有去渺视,更没有去阻止,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叹息一声,对叶澄道:“此地凶险未知,你且小心留意附近风吹草动为妙!”

    叶澄伤情多时,此刻心稍平复,又听到风皋言语,便振作一下精神,用衣袖拭干了脸上的泪水,正御风感知,忽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言语传来,便躲到坟边树后,细细听辨,却有两人在说话:

    “......唉!我俩也真是不走运,再过两日便是岁首,却还在这鬼地方!”

    “别抱怨了,谁叫我们背后无人,只是任人驱使的卑微弟子。”

    “哼!说起来,就这时节,谁会那么不识趣,跑到这里来,那小子孤家寡人,想必早就抱头鼠窜,逃命去了......”

    叶澄听说再过两天便是正月初一,方知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正暗暗感慨时,却见那片坟地一边的小路上,走出两个身穿红袍黄纹的男人,叶澄怒目切齿,已认出这两人正是紫焰宗弟子。

    风皋怕叶澄难以自制,急忙传音道:“你可答应过老夫,切不可意气用事!”

    叶澄自然知道轻重,只躲在树后愤恨而视,哪知,那两人转出小路,往叶澄这边走来。叶澄吃了一惊,担心被他二人发现,往后瞥了两眼,不见其他藏匿之处,却望见身前这松树茂密,便轻轻一跃,跳到树上躲藏。

    那二人走到四座小坟跟前,驻足看了一眼,相继说道:

    “你说这坟究竟是什么人立的?且不说这四个老东西,连那些无名小辈都一并埋了,这可要费些功夫才能完成的啊!”

    “依我说,这要么是附近乡民自发埋葬的,要么是他们宗门云游在外的弟子做的。”

    “哼!我要是他们宗门的云游弟子,跑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到这儿来送死!”

    “哈哈!瞧你这出息!所以你小子只配跟着我在这里做这守株待兔的勾当!”

    他二人正说时,叶澄探头觑视,却瞥见前方一道黑影,转睛一看,只见对面三丈开外的树上立着一个穿黑袍的人,这人全身上下皆被黑袍遮掩,唯有下半边面目可见,然而那人脸上还戴着一个灰色面具,因此也瞧不出是何长相。

    叶澄大吃一惊,发现这人似乎在盯着自己,又看其衣领,却未有黑耀的纹饰,心下由惊转疑,付道:“这人是谁,何以也躲在这里......”

    正思间,那人忽而扭头,朝坟前两个紫焰宗弟子丢了一枚飞石,随即飞身往北面林中逃去,其中一个弟子头部恰被飞石打得鲜血直流,他惨叫一声,回首正望见那黑袍远去,忍着疼痛与同伴骂骂咧咧急追赶上去。

    叶澄一时愣住,寻思道:“这神秘人分明是故意引开那紫焰宗弟子,他意欲何为,难道是在帮我......”

    风皋传音道:“你管他作甚,先下去烧纸祭拜你师尊要紧,此地不是久留之地,了了事速速离去!”

    叶澄自知轻重缓急,当即跳将下来,拿出事先备好的草纸、果盘等物,来到叶岚坟前。他把祭品摆在地上,跪在坟前烧纸祭奠。

    那火焰热烈而飘摇,那灰烬轻盈而躁动,而叶澄此刻的心,却是冰冷而坚定,却是沉重而平静。

    叶澄凝视着面前的木牌,低声祷念:“师尊,弟子来看您了......您放心吧,弟子侥幸得以活命,一定好好活下去......但是,弟子也一定会与黑暗斗争下去,还世间一片光明,望师尊在天之灵,保佑弟子......”

    风已起,云已临,火仍在燃烧。叶澄在叶岚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又向秦钧、林甫、王云阻的牌位拜了三拜。

    风皋已在催促离去,叶澄深深地看了眼师尊的牌位,拽步正要往南行去,忽然听到南边有人行走的声响。

    叶澄不敢贸然南去,又恐北去遇到先前的两个紫焰宗弟子,再看东面山上便于藏匿,于是使出身法道术,朝山坡之上飞跃而去。

    风皋见状埋怨道:“你只管往西远遁,再折转南下即可,何故偏要费力往这山上赶?你小子难道还想回宗门看看不成?如今山上必定有人把守,若是撞见,不是耍处!”

    叶澄不可置否,悄然相告:“风前辈放心,晚辈只到半山观云洞一探,即刻便走。”风皋无可奈何,长叹一声之后,便无话可说了。

    太华山虽奇险陡峻,其山下却非全是绝壁断崖之貌,叶澄更兼“乘风”之术,这一路攀升,却是如履平地,不多时便来到半山,与那上山大路相交。他正要飞身上跃,却察觉大路上有脚步声,便跳到高树上观望。

    只见远处坡上有三个人扛着锄头、铲子,缓缓往山下行去。叶澄起疑,仔细打量,那几人身穿蓝色夹袄,土色裤子,脚上穿着草鞋,皆是农人打扮。

    叶澄十分疑惑,待那几人走到近处,纵身跳下去,拦住去路,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到山上作甚?”

    那几人吓了一跳,张口瞠目,却不言语,叶澄复问了一遍,那几人面面相觑,仍不言语,当中一人定了定神,看着叶澄比手画脚,赫然用的哑语。

    叶澄吃了一惊,问道:“你们是哑人?”那几人纷纷点头称是。

    叶澄想要解了心中疑惑,却又不会哑语,立时想到用书写的方式回答,便引着他们走到路旁平地,祭出纸张、笔墨,让他们书写。

    哪知那几人竟无人识字,风皋恼怒道:“唉!你现在哪有时间跟他们猜谜,还不速速逃离!”叶澄两下无奈之际,当中一人执笔在纸上草草绘起画来,他在纸的左手边画了一个平躺的小人,右手边画了一个土包,前面立个木桩,又指了指随身带的工具,叶澄便猜出几分。

    而后,那人几番比划,告诉叶澄,他们是附近村坊的农民,上山是为了帮忙埋葬五灵宗弟子的尸体。

    叶澄揣度而知大概,以是否句式加以确认,得知有人给了他们许多好处,叫他们到山上找寻零散的尸体,就地埋葬,而山下的坟地也是他们前几月才埋葬的。

    叶澄又问:“是谁叫你们来的?”

    其中一个哑巴又握笔在纸上画出一个蒙面小人儿,这哑巴虽笔法平庸,却也可以看出画中之人披着一件斗篷。

    叶澄立时想到方才见到的神秘黑衣人,那人也是一身斗篷,戴着面具,难道这一切不过是巧合?叶澄暗暗思付,想要进一步问个清楚,思来却十分不易,便谢了几个哑人,目送他们离开。

    看着几人渐渐远去,叶澄心有不甘,若真如那哑巴所陈,此去便尾随探查一番,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背后指使的神秘人物。这人是敌是友,虽不清楚,但叶澄总觉得他与五灵宗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叶澄寻思良久,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之心,随即念动咒语,御起听风之法,悄悄追赶那哑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