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四楼的，越往上烟雾越大，呛得众人不住地咳嗽，终于到了四楼，，可奇怪的是楼梯口并没有人，连阿四也不在那里。

    “人呢？”刘言看着那报信的特务问道。

    “……不，不知道啊，我下来的时候还在这里呢。”

    就在这时，烟雾里走来一个抬着水枪的人，口鼻上还都裹着湿毛巾。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这么大的烟会要人命的。”那人说道。

    刘言仔细一看，认出是刚刚被李士群指派负责救火的王宝。

    “我们在找人，你有没有看到两个人从这里过去。”

    王宝点点头道：“是有两个人过去了，说是有什么重要东西掉了，想过去找找，我当时还劝他们不要去呢，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可他们不听我的。”

    刘言一听就要往里面冲，却被王宝一把拽住：“里面烟太大了，你这样进去会呛死的。”

    “那怎么办？他是重要的犯人，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他抓住。”

    “如果你们实在要进去的话就像我一样，用湿毛巾或者手帕捂着口鼻，这样或许能多坚持一会儿。”

    刘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在王宝的水管里接了点水弄湿了，盖住口鼻，刚要往里面冲，忽然看见从浓烟里又走出一个人来。

    “是阿四。”刚刚下来报信的特务眼尖，虽然对方的脸上捂着手帕，但一眼就认出来人是阿四。

    只见阿四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还没走到近前，忽然踉跄了两步晕倒在了地上，刘言见状急忙让手下把他抬到楼梯口，几个人又是扇风又是泼水终于把他弄醒了。

    “什么情况，赵夫子呢？”刘言见阿四睁开眼，劈头问道。

    阿四无力地摇摇头：“……死了，赵夫子死了！”

    “什么？！”刘言陡地提高了声音：“死了？怎么死的？”

    阿四喘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赵夫子说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落在了四楼，他必须要找回来，我本来不想让他去的，可是他像是疯了一样，非去不可，我拦不住，就跟着他一起去，可没想到他看准了一间正在着火的房间，一下子就走了进去，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倒在火堆里了。”

    “你确定他死了吗，不会是借着火势逃走吗？”刘言追问道，对他来说赵夫子的生死姑且不论，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跑了。

    “确定，我亲眼看着他冲进火场里，又亲眼看见他倒在火堆里，不会错的。”阿四的声音虽然弱，但语气却相当肯定。

    “他有没有说去找什么东西？”刘言问道

    “没有，不过我觉得他不像是找东西的，反而更像是寻死，哪有这么大的火说进去就进去的？可他根本没有犹豫，随随便便就进去了，我本来想进去把他拉出来，可刚到门口就热得受不了了，要不是退得快，也得陪他死在那里。”阿四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依旧心有余悸。

    看样子赵夫子应该是畏罪自杀，不过阿四虽然说得肯定，但刘言还是需要亲自去看一下。

    “在哪个房间？”刘言问道，他原本是想让阿四带着去看看，可是看着他萎靡的样子也就作罢了。

    “靠中间那间日本房，对面是412房间。”阿四努力抬起手，比划着道。

    刘言在浓烟里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阿四所说的房间，可是烟太大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正好此时王宝从他们旁边经过，被刘言一把拽住：“能不能把这个房间的火扑灭？”

    王宝为难地道：“扑灭是不太可能，顶多是把明火控制住，不过我们的水枪不够，如果光扑这个房间的话其他房间的火又得起来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刚刚有个人冲进去了，我要看看人还活着没？”

    王宝听说有人在里面，也不敢怠慢，急忙调了几支水枪过来，很快就把火势控制住了，透过薄烟刘言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具烧焦的尸体倒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个同样烧焦的公文包，这个公文包可算是赵夫子的标志，几乎和他形影不离，由于赵夫子的文宣部也同样设在76号，刘言经常可以看见他，对于他的公文包也同样印象深刻。刘言心里叹了口气，原本他以为可以先抓住赵夫子，然后再顺藤摸瓜把其他三个人也找到，可没想到赵夫子居然会投火自尽，虽然不知道赵夫子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懒得去想，但是有一件事他是知道的——接下来的恐怕还有的要忙。

    “你们几个去把他搬出来，还有那个公文包，你去报告李主任。”刘言对着手下吩咐道。

    由于房间里的火还没有完全熄灭，虽然近在咫尺但要搬出赵夫子的尸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后在王宝的帮助下，一群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尸体和公文包弄出来，好在烧的时间不长，人和东西都还完整，等这里都妥当了刘言才回到了楼梯口，虽然在里面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他已经被熏得头昏眼花，刚到楼梯口，就看见李士群匆匆忙忙地上来，旁边和跟着周佛海和黄春贤。

    “赵夫子死了？是什么情况？”李士群见到他劈头问道。

    “是的，我们的兄弟在四楼看见他，他说有重要东西丢了，要进去找，那两个兄弟吃不准他什么路数，所以一个下来通知我，另一个就陪他过去找，哪里想到他趁人不备一下子就跳火海里，救都来不及……。”刘言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不是让你们抓人吗？怎么还把他放进去？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这点事都不会做？”李士群一听火就往上窜，瞪着眼睛骂道。

    明明这件事并不是自己的责任，但刘言今天已经被骂得没了脾气，低着头眼睛看着地板不敢说话，倒是周佛海在旁边道：“这也怪不得他们，赵夫子毕竟是大人物，位置还在你之上，两个小喽啰不敢拦他也是情理中的事。”

    李士群心里又何尝不知道这事怪不得这些手下，赵夫子的文宣部和特工总部都在同一个地方办公，赵夫子对于特工总部的这些人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逮到机会骂几句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手下的人都有些怕他，只是今天接二连三的出事，先是着火，随后文件被调包，现在偷文件的赵夫子又莫名其妙的死了，这让他憋了一肚子邪火，总是要找地方发泄一下。

    “人现在在哪里？还在火场里吗？”周佛海不理在一边吹胡子瞪眼的李士群，对着刘言问道。

    “已经抬出来了，就搁在过道上。”刘言回答道：“要不要抬过来？”

    周佛海皱了皱鼻子，有些嫌恶地摆摆手：“算了，先放那里吧，等这里的火灭了再收敛。”

    “是。”刘言恭敬地道：“赵夫子随身带的公文包也拿出来了，是不是也放在一起？”

    “公文包？”周佛海、李士群和黄春贤几乎是同时瞪起了眼睛。

    “是的，就是他平时常带着的公文包。”

    “去，去拿过来。”周佛海吩咐道，

    很快烧得焦黑的公文包被拿了过来，周佛海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一些被烧成灰的纸片和一支已经焦黑的钢笔，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李士群和黄春贤都露出失望的神色，尤其是黄春贤，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能够在公文包里发现丢失的文件，现在却是竹篮打水。

    周佛海面无表情地盯着公文包看了半天，一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到最后忽然用力一挥手，大声道：“我知道了！”

    李士群和黄春贤被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他，周佛海胸有成竹地道：“赵夫子受人蛊惑，在坏人的配合下趁着火的时候偷换了文件，但是由于发现的及时，特工总部和机要处立刻开展了搜捕行动，赵夫子慌不择路跑到了四楼，由于四楼正在着火，烟雾弥漫，再加上他心慌意乱，不慎跌入了火堆之中，而他偷出来的文件也随着他付之一炬……。”

    李士群吃了一惊，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谁都知道公文包里的那一叠纸灰并不能证明被偷的那文件就在里面，但是周佛海说得斩钉截铁，仿佛是亲眼目睹的事情，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他抬头看了周佛海一眼，而周佛海也正看着他，李士群眼睛转了转，霎时间已经明白周佛海的意思。

    当周佛海得知赵夫子偷了文件的事是喜忧参半的，喜的事赵夫子居然参与到这件事中，要知道赵夫子的分量可比高黎大多了，他是老资格的改组派成员，而陈公博则是改组派的创始人，两人过从甚密，在很多事情上的政见相同，外界早把他们看做是一系人马，现在赵夫子出事，甚至都不要周佛海出手外界就会把这件事往陈公博身上联想，这对周佛海来说不啻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而忧的是本来被用作钓饵的文件居然真的被偷了，倘若文件最终没有被追回，往小了说无论是汪精卫还是日本人都会怪他办事不力，往大了说万一内容外泄会对民心向背以及政治走向产生极大的影响，而无论大小都会让他在汪精卫和日本人面前失分，也会成为政治对手攻讦他的把柄，所以对于文件失窃一事他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现在赵夫子的死让他有了找补的机会——一口咬死赵夫子和文件一起投身火海是一个比较能够接受的说法——虽然无法证明那堆纸灰里有偷来的文件，同样道理也没有办法证明那里面没有文件，至于李士群和黄春贤，他们可以说是文件被偷最主要的责任人，现在有一根救命稻草扔在他们面前，不怕他们不捡。只要三个人都咬死，再让李士群弄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即便最后没有追回文件也可以有所交代了，退一万步来说倘若最后文件真的泄露了，他也完全可以说和今天的事情没有关系，反正死无对证的事情只要抵赖到底，谅汪精卫和日本人也不会为了这事真和自己撕破脸。虽然周佛海如意算盘打得清爽，但没有想到的是赵夫子通过高黎寄的那封信，最终还是到了汪精卫的手里，真相大白之后虽然汪精卫没有和他撕破脸，但他打击陈公博的算盘也落空了，而汪精卫借这个机会把各方都敲打了一遍那是后话了。

    李士群没有马上接茬，而是从刘言手里拿过赵夫子的公文包，对着包里那一堆纸灰看了半天，然后才道：“主任分析的完全正确，虽然这些纸已经烧毁，但是有些烧的不严重的地方还是可以隐约发现一些迹象，证明这就是被偷的文件，黄秘书，你是专家，你看看我说得对不对。”说完李士群又把包递给了黄春贤。

    黄春贤此时也已经醒过味来，接过公文包也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道：“的确是这样，虽然已经过了火，但这纸笺还是可以看出是朵云轩的特制笺，和文件用的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