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和高黎在酒吧里聊聊说说，过不一会就见张治平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了？”高黎见他脸色不太好，感觉情况不妙，还没等他坐下便焦急地问道。

    “先让我坐下喝一杯。”张治平说完问酒保要了一份威士忌，一口气喝完，随后道：“找个地方吧，这里人太多说话不方便。”

    高黎环视四周一圈，苦笑道：“看来还得再看一遍电影。”

    “那就走吧。”

    电影院里依旧空无一人，三人在刚刚的位置上坐定，等服务生来过之后张治平才道：“李士群说文件转移的时间提前到六点，让我们在六点前动手。”

    “提前到六点？那怎么来得及？”高黎大吃一惊地道，声音也不由大了起来。

    墨兰竖起食指在嘴边比了比，示意小声，高黎意识到自己失态，压低声音道：“他们为什么要提前啊。”

    “按照李士群的说法是宪兵司令部调整了押运文件的铁甲车时间，不过真假就不知道了。”张治平道。

    “按我对日本人的了解他们做事都是按部就班，很少有临时改变计划的，你说会不会是李士群故意诈我们，其实转运的时间没变。”高黎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来，脑子也开始转了起来。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可是李士群说了，过了六点他就动手抓人，这一点我们没法跟他赌。”张治平道。

    “你说当初李士群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计划？”墨兰忽然问道。

    张治平不知道墨兰为什么忽然提这种不相干的问题，愣了一下道：“……这个我们不是之前就讨论过了吗，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诱捕我们。”

    “如果只是为了诱捕我们的话进了柳园就可以动手了，何必要让我们去偷文件呢。”墨兰又问道。

    “……那可能是要抓贼抓脏吧，要不然平白无故抓人总是说不过去吧……。”张治平的声音有些发虚，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理由牵强——李士群抓人可是从来不讲理由的。

    墨兰斜了张治平一眼：“你觉得李士群是讲理的人吗？会在乎这种表面上的程序正义吗？在76号黑的都可以说成白的，他还会在乎你是不是真偷了文件？”

    墨兰的问话让张治平一时语塞，他原本觉得是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李士群，可是被墨兰这一路问下来心里越来越没底了。

    “那会不会李士群是故意想把事情搞大，这样一来可以在汪精卫面前显示出特工总部的价值，同时也可以借这个案子党同伐异甚至兴一波大狱，把他们的对手一网打尽。”高黎想了想说道。

    “高大哥分析得透彻！”墨兰翘起了大拇：“李士群既然到现在还没有动手抓我们就说明他是打算陪我们唱这出戏的，他现在临时通知你说文件转运时间提前，我觉得只是在逼我们提前动手，至于说过了时间就抓人也是在吓唬人，柳园在他们的绝对控制下，什么时候抓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从利益最大化来说，在我们行动后抓是最有利的。所以如果我是李士群，戏唱到了这份上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那你说李士群为什么要弄这一出？”虽然张治平也认同墨兰的分析，但心里依旧有一丝困惑。

    墨兰想了想道：“具体原因我也不能确定，不过我猜应该是和你在汪精卫走的时候弄出来的动静有关，李士群吃了一个哑巴亏，所以也要给我们制造一点麻烦。”

    “那就不管他了，我们还是按照我们的计划来。”高黎用力握了握拳头。

    “三点四十张治平从杂物间出来后去了酒吧和墨兰张治平碰头，三点四十五三个人离开酒吧回到电影院。”四楼的412房间里刘言正向李士群汇报着情况，这里是张啸林在柳园的办公室，也是李士群给张治平和墨兰布置下的陷阱。

    “墨兰和高黎去酒吧之前还去了什么地方吗？”李士群坐在写字台后面的大班椅上，整个人几乎都陷在了那张细腻柔滑的小牛皮里，一边问话一边暗骂张啸林会享受，心里盘算着等将来坐到位置上以后一定要弄一张一模一样的。

    “没有，张治平从电影院出来没一会儿他们俩就离开电影院去酒吧了。”刘言坐在写字台旁边的太师椅上回着话，眼神却瞟向李士群身后供着关帝爷的神龛，下面的香案上还摆着猪头三牲。

    “张啸林是青帮大佬，下面门生众多，平时开香堂收徒弟就在这里，也算是他的堂口，没什么好奇怪的。”李士群注意到刘言在看什么，随口说道：“你继续吧，不要分心了。”

    刘言脸一红，急忙收摄心神道：“四点零五分三个人一起离开电影院，张治平随后去了酒吧，坐在吧台喝酒一直没动过地方。墨兰从三楼走到一楼，在一楼逛了一圈，但是没有停留，随后回到了三楼的咖啡馆，此后就没再离开，在这中间没有和任何人接触。高黎出来后在酒吧门口遇见梅祖峰和赵夫子，三个又进酒吧聊了一会儿，四点一刻左右赵夫子和梅祖峰离开，高黎在酒吧里又遇见几个熟人，一直聊到现在，这些人有的我认识，有的不认识，不过好像都是有头有脸的……。”

    “张治平在酒吧的时候有没有和什么人说话？”李士群问道。

    “他一直都坐在吧台前，除了和酒保搭两句就没有再和别人说过话。”刘言回答道。

    “酒保是什么背景，调查过吗？”

    “酒保是张啸林的徒弟，从张啸林接手柳园就一直在这里当酒保，张啸林对他是打包票的，我们做过背景调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我们原本也想把他换成自己的弟兄，只是兄弟们里面没有懂酒的，所以也只能用着了。”

    李士群头靠在椅背上，微眯着双眼，一边轻摇着座椅一边右手中指轻扣着胡桃木的扶手，沉吟着道：“一个人泡酒吧，一个人见朋友，还有一个人喝咖啡，这些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们装作若无其事是不是想用这种方法迷惑我们。”刘言试探着问道。

    “迷惑我们，迷惑我们什么？”李士群忽然一瞪眼道。

    刘言被李士群一瞪心里有些发虚，不过毕竟是老特工，顺着思路想了想道：“……比如在时间上或者方法上，想让我们摸不透，他们实力不够，也只能取巧。”

    刘言的话让李士群精神一振，直起了身体，双手扶着写字台道：“你说的没错，他们实力不够只能取巧，所以反过来实力是我们的优势，我们就要用足我们的优势，不管他们耍什么花样，我们凭实力解决他们。”李士群说着抬起手看了看表，道：“从现在起每个人安排两名特工看着他们，不能让他们离开我们的视线，如果到五点半他们还没动手的话你去把张治平叫到四楼就说我找他，等到了四楼你就直接动手抓人，然后你再派人把墨兰抓了，抓的时候尽量把场面弄大，同时放风说有人要偷协议文件，她是涉案人员。”

    刘言听了李士群的布置也是精神一振，刚才被张治平摆了一道心里一直憋屈着，现在终于可以动手整治他，自然是跃跃欲试，答应一声刚想出去安排，又想到了什么，问李士群道：“那个高黎怎么处理，是不是也一起抓了？”

    李士群摇摇头：“高黎先不要动，他的目标大，这里认识他的人又多，在里面抓怕惹出非议，你派人跟着他，一旦他离开柳园就立刻抓捕。”

    高黎还没出酒吧就看见佐佐木正站在门口冲着自己笑。

    “怪不得到处找不到你，原来是躲在这里。”佐佐木嬉皮笑脸地说道。

    高黎一愣，心想今天佐佐木还真是阴魂不散了：“遇见几个朋友在里面聊会天，……你找我有事？”

    “其实也没事，我也是无聊，又不像你有这么多朋友，离开饭还要一段时间，所以就来找你说说话喽。”佐佐木耸着肩摊着手道。

    “原来你拿我解闷啊，”高黎瞪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地道：“你一个正经外交官在这里就没有可做的事了吗？别忘了外务省让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佐佐木嘿嘿一笑，看了看周围，凑到高黎跟前小声道：“我实话跟你说吧，虽然影佐把这次和汪精卫的合作吹到天上，其实在日本国内看好这次合作的人并不多，除了派遣军方面的一些人以及支持他们的势力，其他人都是在观望中，所以虽然喊得响，但是真正来参会的除了像我这种混饭吃的以外没有几个。”

    “这话怎么讲，你们不看好汪精卫？”高黎好奇地问道。

    佐佐木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日本政界普遍的看法是汪精卫在宁汉合流之后就已经被边缘化了，在政治上只是一个符号而已，论实力比梁鸿志王克敏之流强不了多少，与他合作不过是聊备一格，于整个局势影响有限，甚至帝国内部在是否需要扶持汪精卫成立政府一事上还有分歧。”

    “这么说这个合作协议还存在变数？”高黎问道，对于这样一个重要的信息他是无论如何不愿错过的。

    可是佐佐木却摆了摆手：“这事我只能说到这里，再说的话就越线了，还是说点别的吧，……对了，刚才还有个你认识的人要找你聊天呢，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谁要找我？”高黎见佐佐木不愿多说心里暗叫可惜，他和佐佐木都是彼此敌对国家的公职人员，为了维持友谊曾经约定过不打听对方的公事的底线，如果破了这条线朋友就没法做下去了，所以也无可奈何，又听佐佐木说有人要找自己聊天，便好奇地问道。

    “是岩井，就是坐主席台那位。”佐佐木道。

    “跟他打什么招呼，又不熟。”高黎对岩井的印象并不好，再加上又有事要做，所以兴趣了了。

    “你们中国人不是说一回生两回熟吗，多见见就熟了，这位岩井将军说你学博学多识，又有自己的想法，对你很是推崇呢！”佐佐木劝道。

    高黎还想推辞，转念一想，板垣离开后岩井就是在柳园的日本人里职衔最高的，如果能够扯得上这张虎皮的话对于下面的行动应该是有帮助，只是岩井高深莫测，是个难缠的角色，到时候未必会如他所愿，正在那里犹豫，只见佐佐木拉起他的胳膊就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就别推辞了，反正也没事，下去喝口茶聊聊天，如果觉得有意思就多聊一会儿，如果觉得无趣打个招呼就走，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高黎想想也是，半推半就地跟着佐佐木，中间拐弯抹角的还想打听一下消息，但都碰了软钉子，也就索性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