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看着这帮流氓走远了才回到酒吧，高黎和酒保见他进来忙不迭地过来道谢，老者笑嘻嘻的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举手之劳而已。”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高黎的伤口，见血已经止住没有什么大碍，又问了问酒保的情况也没什么问题，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高黎心里过意不去，让酒保拿了一瓶好酒送过去，那人坚持不要，这让高黎心里愈发敬重，正想着要如何谢他，却见门一开，一个高大威猛的壮汉和一个戴着鸭舌帽，瘦小清秀的青年走了进来，高黎觉得两人有些面熟，尤其是那个清秀的小个子，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时就听酒保叫了一声：“老板，您来了！”

    那壮汉朝着酒保点点头，随后四处瞧了瞧似乎在找人，看见那老者，便和青年一起走了过去，那老者也看见了他们，从座位上站起来热情的迎了上去。

    “这是你们老板？”高黎冲着酒保问道。

    酒保点点头：“我们的新老板。”

    “旁边那个小个子是谁？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们。”

    “那个不认识，以前没见过。”酒保摇着头道。

    高黎再次冲那三人望去，只见他们已经换了个僻静位置坐了下来，彼此正交谈着，知道他们不想被打扰，便转回头，只是心里越来越觉得那青年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又喝了一会儿刚想起身回家，只见那边三人也站了起来，那大汉和老者一起走出了酒吧，而那个小个子却来到了他的座位旁，浅浅一笑道：“要走了吗？高大哥！”说着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头齐肩的秀发。

    高黎一眼认出眼前的小个子正是墨兰，又惊又喜之下一拍她的肩膀道：“原来是你，怪不得从你一进来我就觉得特别眼熟，可就是认不出来。”说完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拍一个姑娘的肩膀有些不妥，伸出去的手尴尬地缩了回来，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高大哥不请我喝一杯吗？”墨兰也注意到了高黎的窘迫，笑着解围道。高黎赶紧招呼酒保送上酒水，这才稍解窘迫。

    “你怎么会来这里，最近风声这么紧，我听说日本人和76号为了柳生的死都在找你。”高黎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压着声音道。

    “我来见一个长辈，你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你看你不是也没有认出我来吗。”墨兰笑着道。

    “你说的长辈是不是刚刚和你们一桌的那个老者吗？”高黎心中一动，问道。

    墨兰点点头：“怎么，你认识他。”

    “不认识，不过我的这条命是他救的。”高黎慨然道，说着把刚刚发生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道：“你既然认识他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约他一起吃个便饭，我想当面再谢谢他。”

    “来不及了，老先生今天就会离开上海，现在恐怕已经在路上了，不过我可以写信给他转告你的谢意。……老先生一向淡然，只要意思到了片言只语反到胜过酒饭俗务。”看着高黎失望的神情墨兰又补了一句。

    虽然有些小小的失望但是高黎觉得墨兰的话也有道理，想了想道：“好吧，不过这封信还是我来写比较恰当。”说着问酒保要了纸笔，就在吧台上写完交给墨兰。

    墨兰把信折了放进包里，随后道：“那几个流氓你认识吗，怎么会来这里找你？”

    “之前也是在这间酒吧里，他们几个欺负一个小姑娘，当时治平也在场，我们看不过和他们打了一架，后来巡捕来了才把他们赶跑，看来今天他们来就是来寻仇的。”

    墨兰想了想道：“当时他们有没有死伤？”

    高黎摇摇头：“都是一些皮肉伤，要说伤还是我们两个伤的重一些。”

    “这就奇怪了，要说这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一般的流氓寻仇不过是打一顿，顶多也就出点血，无非是找回面子罢了，可是这些人却一上来就是要你的性命，我觉得这不是普通流氓，反而像是杀手行径。”墨兰皱着眉头道。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只是杀手杀人也要理由，或是收钱或是领命，我自问做人坦荡与人为善，实在想不出谁会要杀我。”被墨兰这样一说高黎也是觉得情况不对，只是想不出谁会这背后的主谋。

    “我相信高大哥的为人，只是人心险恶，高大哥与人为善但是别人未必会这样。日本人因为高大哥反对谈判而怀恨在心，汪精卫身边的投降派如周佛海之流也对高大哥不满，甚至重庆的军统也可能对高大哥不利，毕竟你是在他们的汉奸名单上的。”

    墨兰说到周佛海的时候高黎心中一动，当初为了救墨兰他用一封无中生有的电报迫使周佛海放人，就是吃准了周佛海脚踩几条船，汪精卫日本人乃至重庆他都伸了一脚，虽然周旋自如，但这毕竟也是他的软肋，所以才会被逼放人，如果是他授意要除掉自己那理由就很充分了。

    墨兰见他脸色不定，猜他是想到什么，便道：“高大哥是不是想起什么线索？”

    高黎楞了楞，最终还是摇摇头，他和周佛海的关系太过复杂，牵涉又多，而且周佛海手握重权，说出来对墨兰未必有好处。

    墨兰见高黎不愿说也不勉强他，道：“这些人出手狠辣，这次没有成功可能还会有下一次，高大哥往后还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依我看最好的办法还是让汪精卫知道这件事，不管怎样你都是为他工作的，他没有理由不管。”

    提起汪精卫高黎再次苦笑起来：“汪精卫已经裁撤了联络处，我现在已经不再为他工作了。”

    “怎么？相磨报告还是没能说服他吗？”墨兰冰雪聪明，听高黎一说就明白了大致。

    高黎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就听推门声响起，一个人走了进来，下一刻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道：“你怎么也来了！”

    “您要的调查报告出来了。”铃木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走进了办公室，边走边说道。

    办公室里岩井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外面已经起雾了，浓雾中的人和物看上去是虚幻的，似乎被混沌包裹着，已经升到半空中的太阳散发着惨淡而微弱的光芒，似乎想要驱散这雾气却反而被这雾气裹挟。

    “古代的中国人和希腊人都认为混沌是万物之母，以为这里面孕育着无限的可能，但是我们大和民族却崇拜太阳，当太阳升起时一切的混沌都会烟消云散，只是不知道到最后是升阳驱散混沌还是混沌裹挟升阳。”岩井似乎没有注意铃木进来，注视着窗外的浓雾有些感慨地自言自语道。

    “您说什么？”铃木没有听清岩井说什么，走到岩井的身边问道。

    “……没什么，只是一些胡言乱语罢了。”岩井摇摇头，自嘲地一笑，转过身指着铃木手上的文件道：“这是什么？”

    “关于张治平的调查报告，自从您提出要求后我给外务省发了协查请求，这是他们寄过来的报告。”铃木把报告递给了岩井又继续说道：“兴亚院的内卫也开始对他进行内部监察，监察报告也在这里，我看了一下两份报告大致上是一样的，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不过驻德国大使馆提供的一个细节您可能感兴趣。”

    岩井“唔”了一声，接过文件随手放在了身边的茶几上道：“这个月底会有一个庆祝帝国和汪精卫达成协议的活动，你也参加一下吧。”

    铃木迟疑了一下，看着岩井道：“这个事情一直是影佐的梅机关在主持，梅机关是军部的下属，和兴亚院一向没有什么往来，而且兴亚院也没有这方面的工作，所以……，”

    没等铃木说完岩井脸色一沉，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这事情不是梅机关的，也不是兴亚院的，而是帝国的，兴亚院和梅机关都是帝国的机构而不是铃木君或者影佐的私产，铃木君说这样的话恐怕不合适吧。”

    铃木一惊，知道自己失言。这段时间岩井经常在他的办公室里，两人相处的不错，岩井也知道他和影佐不睦，梅机关和汪精卫谈判成功影佐自然是头功，这个活动也是影佐的庆功会，他当然不想去，没想到岩井丝毫不留余地，把话说得极重。

    “对不起将军，是我失言了。”铃木说着双腿一并，朝着岩井深深一躬。

    “虽然和汪精卫的谈判已经成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桐工作的结束，相反它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岩井说到这里看了铃木一眼：“而且要你来做。”

    “是，请将军吩咐。”铃木再次双腿一并鞠了一躬。桐工作这个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和汪精卫的谈判只是这个工作的开始，这样看来这个工作小不了，岩井不过是个少将却可以得到军方以及外交系统的全力协助恐怕也是由于桐工作的关系，又听说接下来还有自己的事心里也不免惴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坐下说吧。”岩井摆摆手示意铃木坐下，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七七事变之后天皇陛下曾经问陆军大臣杉山元多久可以解决支那问题，三个月，他告诉天皇三个月就可以解决支那问题，结果怎么样你也知道，因此在当年的十一月成立了御前大本营负责解决支那战事——在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尽快解决支那战事，桐工作就是大本营以此为目的拟定的一份工作计划，其核心目标就是瓦解支那的抵抗。”

    “瓦解抵抗不是在战场吗，帝国军队所向披靡相信很快就会彻底的瓦解支那军队的抵抗。”铃木有些不解地问道。

    “如果真的能在战场上解决那就谢天谢地了，抵抗不是在战场而是在心里。支那实在是太大了，即便帝国军队英勇善战，如果不能瓦解他们的抵抗意志而只凭军事手段征服，那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是遥不可及的，到时候支那没有征服恐怕帝国先被拖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