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间，人都还说，仙堡的护卫们，本该护卫仙堡、进山灭兽，给凡间一个清平；这十几年来，人们只说，仙堡的护卫们，护走了仙堡的仓库，灭的是凡间的钱财，只给我们留下一片清贫。”

    “这些年来，兽害频繁；山里不知从何而来，还多出了盗贼，也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的。虽然兽灾闹得凶，但一年一年的，灵田里纳出的粮却从来不少。唉！”

    石开道：“这不是堡主和稽粮衙的事吗？”

    “最早时候，我们也是这么论的。但连着几任堡主，都亲自上田边来护卫，甚至亲自进山灭兽；凡人委管的官员们也到了，偏偏怎么都不见护卫队正和护卫们跟随，话风就渐渐转了：这几任堡主虽然有心，却是指挥不动护卫们哪。”

    “以我们所知，护卫们不听堡主的，堡主本该有权予以惩治。但这些年来，护卫们大都依旧，堡主却接连死了几任；于是渐渐就有了传闻，堡里这位队正大人，是通了起平府的天哪。”

    “就是最近，神霄大帝因为药材的事，又要往凡间每人每年加收二两银子。也是我们堡主，说写了奏本，要去辩上一辩；竟然没有一个护卫，敢替他跑上一程。虽说名上是堡主上仙，他还念着我们凡间辛苦，却怕自己却成了仙堡内外，最辛苦的那个人了。”

    石开道：“听您一说，倒确实是位好堡主。只是这神霄大帝收药材银子一事，又是个怎么回事？”

    “咦？你是上仙，怎么反而没我们凡人清楚？”

    “实在未曾听说。我只听说，凡药材产出之地，要上交十分之一，供太医院研析之用。这是利天下生民的大事，但不曾听说凡间要交什么银子啊？”

    “那小民也不是那么清楚了。小民只是听得通告：疏影堡只在山里产些矿石，没有药材；因此人人要交银两，由仙府替我们去采购药材，才算完结这个事务。”

    二人又聊了一阵，那店家告了罪，收了石开押的一两银子，登记了石开等人的过往信息，给石开烧水做饭去了。

    一晚上隔壁呼噜声不止。次日一早，石开一人进疏影堡去补给灵食。

    买完食品，石开看见街边一个灵匠铺子，边上摆着些刀具斧头，里头熔炉都未开起，一个铁匠模样的人只在那闲坐；柜子上一个师傅拿着根铁器，对着把兵刃在加工些什么。石开信步走进铺门，问道：“师傅，能制灵木棍子么？”

    那师傅依然在精雕细琢；边上那个铁匠模样的答道：“你带了灵材么？”

    石开道：“没有，不能拿钱买么？”

    那铁匠模样的答：“灵矿倒也有些，灵木没有，你给我们仙玉也没处买去。要不你买个板斧自己进山伐去吧，一两银子一把。”

    石开道：“这却是为何？”

    身后忽然有人接话，道：“现在没人敢进山啊。这位朋友，你坚持只买的话，改天我去山里，帮你物色一根，如何？”

    石开回过头来。青灰色的天空下，立着个文士模样的人。那人清瘦高挺，发髻上插一只玉簪，面容沉静，穿身素色的长袍，衣角不时被清晨的凉风拂起，带来一股山间草木的清香。

    里头那雕琢兵刃的师傅站起，向这来人微微倾身，道：“梅堡主。”

    那梅堡主点头回应，随即又看向石开，目光和煦。

    石开道：“却不敢有劳堡主。”

    梅堡主上下看了两眼石开，微笑道：“不必客气。这位朋友光临敝堡，可否稍待片刻，一会儿容梅某做个小东道？”

    石开想了想，道：“但凭堡主示下。”

    梅堡主向石开拱了拱手，转向铺子里问道：“郑师傅，前几天那批灵兵，目前损耗修复得怎么样了？”

    那郑师傅应道：“有一把震得坏了，只能重做；其他的费些灵矿，过两天能好。”

    梅堡主道了声有劳。郑师傅又道：“堡主，护卫们又不进山，这些灵兵损耗得这么快，可不妥啊。”

    梅堡主道：“郑师傅能不能分辨得出，这些灵兵是怎么折损的？”

    “小人浅见，倒确实应该都是砍杀灵兽和灵木的损耗。”

    “那就不论是什么人在用，对仙堡内外都还算是好事。”

    “只怕……”

    “我懂。不必说了，事情我来解决。”

    那郑师傅欠了欠身，埋头继续雕琢去了；梅堡主向那铁匠也致了意，就转身来邀请石开，把石开带到一个巷子里，进了一个酒楼二层的单间。梅堡主点了酒品，靠着街边窗子看了会街景，才让了石开，二人坐下。

    梅堡主开口道：“朋友怎么称呼？是从哪里来的？”

    石开抚胸激发了玉锁，道：“小人石开，受九羊府巡案衙有些委托，往南江东道而去。”

    梅堡主报了姓名，叫做梅哲。略想了一想，梅哲道：“听说九羊府有位贺大人，不知仙使是否相识？”

    石开道：“小人正是衙副贺立大人给委的事务。”

    梅哲道：“好，好！”又略想了想，道：“南山堡可是有位前任堡主，叫巴不德的？”

    石开道：“前任堡主确实正是巴不德。”

    梅哲道：“巴堡主仙风道骨。十余年前赴任时，我曾在香暗州与其有一面之缘。巴堡主天赋卓越、字如其人，纤细昂扬，修为也高，让我们很是仰慕。这么多年未见，想来早已是高升在九羊府了？”

    石开道：“巴堡主确实字写得好，但官运上似乎不算亨通，前些日子在任上已经逝世。说来委托小人这趟事务的，也算有他一份。”

    那梅哲道：“是吗……当年巴堡主上任时，两袖清风而来，一手书画惊才绝艳，人人求着给他润笔之资；不想才十多年过去，故人竟然已经长逝。真是世事无常啊……”

    梅哲略叹了口气，酒楼里陆陆续续上了酒品来。梅哲劝过石开两轮，关上单间门，向石开下拜，说道：“石仙使既然能受贺大人和巴堡主的所托，想来品德必然高尚。下官有一不情之请，还求石仙使出手相助。”

    石开赶忙起身扶住：“不敢当，梅堡主有事请讲。”

    梅哲还让石开坐下，挨着石开坐了，轻声道：“仙使初到敝堡，却不知下官昨晚面前就摆了一杯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