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听谁说的！”

    王鬼手面色忽然冷下来，一掌拍在桌上。

    “这完全是以讹传讹，子虚乌有，空穴来风……”

    哗啦，一把碎银子滚落在桌上，丁零当啷满桌乱滚。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

    王鬼手迟疑了一下，目光犹疑，对李彦说道：

    “小友请回吧，这真是谣传。”

    啪的一声，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拍在桌上，上面“永定钱庄”的印花清晰可见。

    这是宁远城最著名的钱庄之一，凭银票可以当场兑换纹银百两，童叟无欺。

    王鬼手瞥了一眼，眼中露出挣扎之色，仍旧推脱道：

    “小友这是干什么，你误会了。”

    啪啪，又是两张银票拍下，王鬼手一哆嗦，似乎这两下拍在了他的心口上。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又忍不住从眼缝中偷瞄。

    李彦没有接着拍银票，而是问道：“三百两！这笔买卖，您做不做？”

    王鬼手脸上显出挣扎之色，最终还是咬咬牙，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刚刚拒绝，就看到李彦缓缓把银票抽回了一张。

    王鬼手脸上抽搐了一下，犹如被扎了一刀。

    李彦笑笑，又缓缓抽回一张，等到李彦要抽第三张的时候，

    “停手！”

    王鬼手终于忍受不了，一把按住，将银票收到怀中。

    只有拥有过，才知道失去的感觉是如此痛苦。

    王鬼手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今天我就破例一次。”

    “不过我为人改头换面，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必须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避免引火烧身，否则，绝不出手。”

    “如果你泄露我的秘密怎么办？”

    李彦故意反问道。

    “你如果不信，大可以现在一刀杀了我。”

    王鬼手也有些脾气，对李彦说道：

    “除了极其熟悉的人，没有人知道我有这门手艺，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推荐来的，但你这么说，无疑是在怀疑我的人品。”

    “跟王老先生开个玩笑罢了，不要介意。”

    据李彦所知，王鬼手虽然脾气古怪，但是确实从不泄露病人信息。

    他微微一笑，跳过这个敏感话题，反问道；

    “不知王老先生，可曾听过云龙九现？”

    云龙九现，正是李飞的名号，寓意李飞如龙藏于云中，偶尔显出一鳞半爪，就震惊江湖。

    江湖人士往往不直称李飞名讳，而通常以姓氏带名号，尊称一声李云龙。

    王鬼手一捋短须，揪断了几根胡须，嘶了口气，

    “李云龙是你何人？”

    “正是家父。”

    李彦感觉怪怪的，自己有些像仗着父亲余荫骗吃骗喝的二世祖。

    他缓缓开口，大致把夜王城杀手之事跟王鬼手说了一遍。

    王鬼手把银票放回，推到他面前。

    “你要早说，这些银子，我一分也不会收你的。”

    “昔年妖鬼之乱，我被夹在流民中逃难，差点就命丧妖鬼之手，全靠李飞大人搭救。”

    妖鬼之乱，指的是十五年前，宁国边疆处有许多大妖作祟，率兽食人，十室九空，此后，由于人死的太多，导致大疫出现，尸横遍野，终于阴气过盛，竟然出现了青天白日之下行尸逐人，阴鬼狂欢的地步。

    当时，刚刚在宁国考取探花的李飞都没有参加皇室举办的琼林宴，直接加入江湖人士自发组织的义军，一路北上，斩妖除魔。

    妖鬼之乱被平定后，大量流民在边境徘徊，由于怕酿出祸患，当时许多城池拒绝流民入内，辽东王章荷趁势而起，率领流民迁徙到人丁稀少的辽东域，经过十几年的发展，辽东大兴，章荷在辽东的威望一时无两，被民间称为辽东王。

    宁国太祖早已留下祖训，非赵姓者称王，天下共诛之。虽然现在宁国皇室对各地的控制大不如前，宁国九州几乎处于割据的状态，但即使当地的王室遗脉如何被架空，也没有实际掌权者敢以“王”自居。

    能被民间冠以“辽东王”的称谓，章荷的权势地位，可见一斑。

    “活命之恩，没齿难忘。如今恩公儿子落难，我自然要救上一救。”

    “论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王叔。”

    李彦笑笑，又把银票推回。

    “一码归一码，作为晚辈，这些钱就当请王叔喝酒了。”

    得知此事，李彦并不想把救命之恩的人情消耗在这种事情上。

    对他来说，王鬼手能将他改头换面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不泄露身份，比多少张银票都更为重要。

    王鬼手叹息一声，拿出一本画册，画册有几百页，上面每一页都画着一张人脸，圆形、方形、瓜子，剑眉、柳叶眉……各种形态都有。

    画册似乎残缺，被人撕掉了数十页。

    “小友从中选一张吧，选好后，我就依照你选的样貌为你改头换面，完成后，你把那页纸拿走，就当你从没来过。”

    李彦从中挑选良久，忽然看到一页画纸。

    画纸上，此人剑眉星目，鼻梁高耸，脸型周正，最重要的是眼神慵懒，细看却深藏煞气，犹如现实中的自己。与“前李彦”书生般的柔弱相貌相比，这张脸无疑更适合自己。

    “就这张了。”

    李彦撕下画纸，递给王鬼手。

    王鬼手点点头，引李彦来到里屋，让李彦平躺在床上。

    “接下来，我要为你上麻沸散，一炷香后，你脸上将无任何知觉，我就为小友进行改头换面之术。”

    李彦点点头，正要躺下，忽然想到什么，开口说道：

    “这个麻沸散，是局部麻还是全麻？”

    王鬼手一脸疑惑，对这两个词，他大概能猜到意思，但并不理解李彦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

    “如果是局部麻的话还行，全麻的话，就算了，我宁愿不用麻沸散。”

    刚刚经过生死搏杀，李彦实在不能接受失去意识，对他来说，昏迷就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可以饮用，是全麻；也可以敷在脸部，是局部麻。”

    王鬼手解释道。

    “那就好，给我麻脸这一块儿就好。”

    王鬼手取出大大小小一套盒子，一共有十几种。

    有几个盒子内，传来咯吱咯吱的啃噬声，令人毛骨悚然。

    “不要怕，里面是我独门培养的蛊虫，它将从你的鼻窍进入，啃噬你的面骨，我再辅以金针、汤药、草灰，结束后，你的样貌和声音都会有不同的变化。”

    李彦安然躺下，生死搏杀都过来了，区区蛊虫，自然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王鬼手又从一个盒子中取出细长木棍。

    “这是检验你身体素质是否满足换脸条件的，前面用棉麻包裹，浸透了药水，你张一下嘴。”

    李彦张开嘴，喉咙处微微一痛，王鬼手看看小棍前面的棉麻已经变成了绿色，点点头。

    “可以开始了。”

    正在这时，院门忽然传来响动，随后屋门大开。

    李彦一跃而起，仓朗一声，腰间镔铁刀已出鞘，把王鬼手吓得坐倒在地上。

    屋门外，有声音传来，婉转清脆，如同黄鹂。

    “爹，大半天的关着门做什么。”

    淡淡体香传来，冲淡了屋中的陈腐气息。

    屋内，走入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

    一身淡青色长裙，长发自然垂落双肩，脸上不施粉黛，但却干净清秀，让人心生好感。

    “我为客人治病呢，回你里屋去，捣什么乱。”

    王鬼手呵斥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对李彦笑道：

    “我闺女，从小娇惯坏了，不懂事。”

    少女看到李彦手中明晃晃的刀，面上瞬间罩上一层寒霜，一提桌上的空茶罐，向李彦猛地掷过来！

    “又是逼我爹换脸的江湖人！可恶！”

    李彦伸手一接，空茶罐已经滴溜溜在手中旋转起来，他轻轻放在脚下，而后缓缓说道：

    “打坏了东西可不好。”

    “药儿，你误会了，他不是坏人。”

    王鬼手慌忙劝架，解释道。

    “爹，你不用说了，我都懂！”

    王药轻叱一声，已经闪到李彦面前，一掌打来。

    “贼子！放开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