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舍五入等于孤儿
夕阳西下,群山连绵,苍翠与金红互相浸染。
穿过山中密林,沿着小径一路行至山脚下,就到了辽东边陲小镇,威远镇。
威远镇中心,一条大道横贯南北,青石砌成,宽逾两丈。大道之上,不断有车马与行人来往。
大道东侧的悦来客栈,某间临街的客房窗户大开,一个身材消瘦,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倚着窗户,正看着大道上的余晖出神。
他身穿藏青长袍,腰悬玉佩,如同文弱书生。
“掌柜的,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忠叔一直在等你过去呢。”
“知道了,我等下过去。”
“忠叔……”
“知道了!”
李彦语气已经冷了下来,他并未回头,仍在看窗外的风景。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身后的女人满意,但她磨蹭了片刻,最终还是跺了下脚,重重掩上了门。
建筑雕梁画栋,街上车水马龙,这些确实令人眼前一亮,不过李彦的关注点并不在这儿。
他只是在思索自己该怎么活下去而已。
是的,他穿越了,而且穿越到了一款已经凉透了的游戏《神州》中。
海蓝星当前现在最流行的游戏,叫《灯塔狂欢》,一款第一人称即时战斗射击游戏,号称一百亿人的枪战梦想。
《神州》这种华夏传统古风网游,节奏慢,耗时长,对玩家的意识与经验要求极高,已经是过时的游戏。整个《神州》现在几乎已经成了鬼服,玩家寥寥无几,也不知道老板坚持运营,是谁给的勇气。
“实惨。”
李彦叹了口气,即是在叹游戏,又是在叹自己。
退游多年,刚重新登陆游戏没几分钟,游戏仓就突然爆炸。一睁眼已经穿越到悦来客栈的少掌柜身上,性命随时可能不保。
这悦来客栈的少掌柜文不成武不就,跟我一点都不像。难道就因为他跟我同名,我就必须穿越在他身上?没道理啊。
对于这个少掌柜,李彦可太熟悉了。毕竟,《神州》1.0版本的开场cg,讲的就是悦来客栈之事。
悦来客栈老掌柜李飞的惊鸿落羽刀独步江湖,但他为人低调,藏身辽东域边陲小镇,开一家小客栈度日。
早年间,李飞与儿子李彦相依为命,但后面不断有落魄之人被李飞收留,客栈中人逐渐多了起来。
虽然李彦是个废物点心,文学水平只停留在“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跶”的阶段,武学则更拉胯,至今还是不入流。但有父亲护持,他的日子过的倒也没有太大波澜。
直到甲子年的中元节。
这一天,李飞卧房内的一个玉牌破碎了。
这个牌子中,原本寄托着李飞的一道执念分魂,这道分魂没有什么意识,只有保护李彦的执念,实力颇为惊人。威远镇范围内,李彦如果面临生死危机,这道分魂就会悍然出手,斩杀敌人。
而当玉牌破碎后,江湖驰名杀手组织朱衣楼再也没有了顾忌,悍然动手,围攻悦来客栈,只为抢夺惊鸿落羽刀的秘籍。
直到这时,李彦才知道,客栈之中早已有内鬼被朱衣楼收买,将他的一举一动报告给朱衣楼。
奈何李彦一直被折磨至死,也并未吐露惊鸿落羽刀的秘籍所在,导致江湖上许多人怀疑,李飞根本就没把惊鸿落羽刀的秘籍传给自己的儿子。
李飞究竟有没有留下惊鸿落羽刀的秘籍,五大奇书之一的《万灵图录》何时出世,江湖第二大势力夜城的老巢究竟藏在何处……这些都是当时《神州》玩家最津津乐道的几个话题之一。
想到寄魂玉牌,李彦眼前恍惚一下,李彦身体残存内的部分记忆浮现。
一个和蔼的中年人,面如冠玉,鬓如刀裁,两侧几缕如泡面般的卷发垂下,温和地笑道:
“我为你留了三重保障,这第二重,就是这寄魂玉牌。只要这玉牌在一日,就可以保客栈一日无忧。”
“万一玉牌不小心摔坏了怎么办?”
年幼的李彦吐了吐舌头。
李飞温言说道:
“寄魂玉牌由最为坚固的金刚玉制成,别说摔在地上,就算刀砍斧削,都不会留下任何伤痕。”
“真的坏了,只代表一件事。”
“什么事呢?”
小李彦好奇的询问。
“你爹没了。”
李飞哈哈大笑。
“呸呸呸,不吉利的话要赶紧吐掉。”
李彦用力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驱散,试图冷静下来。
此时此刻,离寄魂玉牌破碎仅剩一周时间。一旦玉牌破碎,就是自己的死期。
逃走也不现实。
客栈之中,内鬼横行,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行踪。在威远镇待着,还能与内鬼虚以逶迤,靠着寄魂玉牌苟延残喘,使外敌投鼠忌器。一旦逃离,反而会激得朱衣楼提前动手,将自己控制起来。
虽然自己目前还有个爹,但是也活不了几天了。四舍五入,自己跟孤儿也差不了多少,勉强符合穿越政策。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李彦的思索。
他按了按腰间一块玉佩,缓步走到门前,开门说道:
“别催了,这就去。”
门口站着的,正是刚刚来过的女子,郭翠儿。
她有多重身份,李彦的丫鬟、义妹,客栈的跑堂,也是李飞留给儿子的第一道保障之一。
是的,客栈中的所有人就是李彦的第一道保障。他们都被李飞点拨过武艺,足够应付寻常的江湖中人。
两人下楼,穿过隔开客栈大堂与后院的门帘,一路走到后院的一处卧房门前。
郭翠儿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房门大开。
卧房内,一名老者身形佝偻,正坐在炕头上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他面容枯槁,满身暮气,不时咳嗽两声,似乎已经撑不了几年。
李彦搜索记忆良久,在纷乱的记忆碎片中,终于找到了此人的身份姓名。
客栈账房,韦忠。
啪嗒,最后一个算珠被拨上去。
韦忠合上账本,咳嗽两声,对李彦淡然说道:
“掌柜的来啦,坐吧。身体好些了吗?”
李彦点点头。
“走在平地上,竟然能摔一跤,直接昏睡了三天三夜。你这身体,哪儿像习武之人,唉。”
李彦心中了然,恐怕不仅是昏睡这么简单。
那一跤过去,李彦变成了李彦。
李彦刚坐下,就听韦忠缓缓说道:
“老掌柜南下之后,已经快一年没有音信了,店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差。最近更是正经客人寥寥无几,全是吃白食和闹事的,要不是我们几个学了几招把式,这店就让他们给砸了。”
见李彦无动于衷,韦忠继续一件件往上加码。
“我核查了这几个月的账目,账上只剩下不到二十两银子了。”
“镇上的西门卿大官人一直想买下咱们的客栈,屡次给咱们使绊子。只是由于老掌柜的威名,他还不敢硬来。”
“掌柜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对客栈的事情上点心了。”
李彦自顾从炕桌上拿起一块桃酥,咔叽叽放在嘴里嚼了几下。
韦忠叹气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的表情。
“罢了,反正有我和小翠帮你撑着,一时半会,客栈还倒不了。”
“还有大嘴哥呢,你们三个就是咱客栈的三个顶梁柱。”
李彦吃着桃酥,含糊不清地说道。
大嘴,正是客栈的厨子,姓钱。因为嘴生的大,被众人亲切的叫做大嘴,久而久之,真实姓名倒没人叫了。
韦忠皱皱眉,对李彦叮嘱道:
“大嘴……你留意些。他最近买菜的帐一直对不上,恐怕偷偷昧了银子。”
“有几次他回来得晚,我就起了疑心,后来发现他在偷偷的和西门卿喝酒。”
郭翠儿插了句嘴,脸上满是不忿。
李彦打了个嗝,对韦忠说道:
“忠叔,小翠,大嘴哥跟我们这么多年了,还信不过他么?”
“他一直这样,小毛病不断,大节不亏,跟西门卿喝酒,可能就是单纯去骗酒喝了。要真有什么急事需要用钱,就把账上有的银子先给他呗,我们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
韦忠叹息一声,苦笑着说道:
“你这孩子,文才武略没有学会老掌柜的一招半式,但是这性子啊,打小就跟老掌柜一样心善。”
“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无……哦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你不是老掌柜,他武功犹如天人,就算一时信错了人,哪里跌倒,就能从哪里爬起。”
“像你这样从小没经过风雨的,一旦栽了跟头,那就一跤摔死,再也爬不起来了!”
见李彦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韦忠缄口不言。
他摆摆手,似乎是厌倦了,对李彦说道:
“没别的事了,今天又到了大嘴跟你切磋的日子,你小心点。”
“如果他真的跟外人有勾结,对你下黑手,轻而易举。”
“知道了,谢谢忠叔。”
李彦起身离去,腰间玉佩晃动,下缀的流苏不断摇曳。
“小翠,你上次去掌柜的卧房打扫,没发现什么异样吧。”
“没有,一切如常。”
“嗯,那就好。”
等李彦离去后,韦忠与郭翠儿轻声交谈片刻,沉默了下来。
院内,李彦边走边哼着不知哪里听来的小曲,
“感觉自己像是梁C伟,在演无间道……心里的话,我想要跟你归噶……”
他慢慢走到院中一个身材壮硕的胖子面前,笑着说道:
“大嘴哥,听说你想跟我切磋切磋?”
“轻点啊,我怕疼。”
李彦的瞳孔中,战意犹如细小火苗,静静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