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这一问的震慑力有多大，实是任何笔墨都无法形容的。

    眀透锋利的目光霍然出鞘，瞬间刺穿四双惊疑不定，正在经历剧烈地震的瞳孔，直似要剜开所有的血与肉，剖出四人的灵魂。

    埋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黑暗而脆弱的灵魂。

    程氏内部出现内鬼早已不是什么新闻，无论严珏在国外被绑架，还是严森的意外遇袭，事实一再证明，曾经团结成铁板一块的程氏，已经出现了裂痕。

    作为“钱庄事件”的幸存者，张谦曾对那一晚的经历进行多次复盘。有一点可以确定，严森的行踪早已泄露，毕竟那种规模的暗杀行动，可不是临时能组织起来的。

    但是按照乌鸦的说法，严森并未向任何人透露当晚的计划。

    有的时候，你不说，不代表别人不知道。

    假如内鬼是个熟悉、了解或者随时能够接近严森的人，也许能够通过种种细节，揣测、推理甚至提前洞察他接下来的行动。

    前来营救严森的黑旗四人组，嫌疑自然最大。

    程氏已经彻底封锁严森失踪的消息，能够知晓此事，并且有资格参与营救行动的，必定都是他的心腹。

    根据大头探查到的消息，程氏上下似乎就程禅真的回归，分裂成了势均力敌，水火不容的两派。

    回归派认为程氏的体量有限，整体发展已经进入瓶颈期，如果能以身负“正统血脉”的程禅真为媒介，引入黑旗的优质资源，程氏势必将如虎添翼，重现昔日辉煌亦非不可能。

    反对派的观点正好相反。

    目前，程氏只在名义上隶属黑旗，实际早已在严森的铁血统治下，拥有了高度的自治权，如果迎回程禅真，谁都不敢保证黑旗是否会借题发挥，以“协助程氏正统”为借口，伺机夺回程氏的控制权。

    张谦由此猜测，愈发激烈的派系斗争，很可能是导致内鬼背叛严森的理由。

    众所周知，严森是坚定的回归派，多年以来牢牢掌控着程氏，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想要在程氏内部挑战他，根本是不可能的。

    因此，摆在内鬼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

    除掉严森！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点，唐可媛才会对严森格外上心，以至暗中派遣黑衣人，对其进行全天候的监视……

    严森是程禅真回到黑旗的入场券，一旦出事，唐可媛的全盘计划都将泡汤，无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任凭她如何小心谨慎，最后还是被那位先生觅到机会，完成了致命一击。

    致命，但不致死。

    在听闻十二名黑衣人如数现身，连夜安葬死者后，张谦立刻意识到，这是唐可媛设置的疑兵之计。

    这难道不是大材小用吗？

    由于护卫队几乎被全歼，严森出事的消息并没有迅速扩散开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内鬼一定收到风声，得知严森虽已“解决”，现场却留下了活口。

    于是自然而然的，诛杀漏网之鱼，成了内鬼的头等大事。而在搜捕乌鸦和张谦的过程中，他也“不辱使命”，找到了唐可媛命人设置的“疑冢”。

    张谦曾让大头返回乱葬岗，重新调查四座新坟。结果不出他的所料，所有坟茔都有被翻开的痕迹，棺材也被人里里外外，完完全全地检查过。

    确定自己的思路没有问题后，张谦有了第二个猜想。

    唐可媛会不会故意放出风声，引内鬼在不夜现身？

    要知道此人一日不除，严森的安全一日得不到保证，她的计划更是会时刻受到掣肘，难以顺利执行。最好也是最坏的办法，就是以伤势严重，全无自保能力的严森为饵，“舍命”将内鬼钓出。

    『实不相瞒，不是我有意刁难，想要阻止老友团聚，而是……我实在信不过各位。严森万一要是因我而死，在下可是会内疚一辈子的！』

    半真半假，不尽不实，张谦仍在引诱内鬼上钩。得知严森未死，内鬼必然急欲知晓前者目前的所在。

    除去袖手旁观的安保公司经理，余下的三人均面露凝重之色。

    片刻不到，律师首先恢复过来。

    『先生的手段果然不同凡响，区区两句话，就引得我们兄弟心生猜忌，相互怀疑，这就是所谓的“不战屈人之兵”吧！』

    『各位若真是肝胆相照，情同手足的兄弟，又岂能容我见缝插针，从中挑拨离间？』针尖对麦芒，张谦寸步不让。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嘿，先生词锋犀利，雄辩滔滔，真不愧是最受媛夫人宠信的男人……』

    明褒暗贬，绵里藏针，这是在拐着弯儿骂人。

    张谦微笑着点头称是，不急也不躁，尽数笑纳对方的“称赞”。

    『现下谈判已经僵局，不知阁下有何妙计？』

    『遇到似先生这般固执己见，水泼不进的蛮牛，什么样的鬼蜮伎俩都用不上！』律师捏了捏鼻梁，开宗明义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提议正中张谦的下怀。

    二人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律师收起虚伪做作的面具，迎面撂下一句不怎么好听，但是绝对真实的心里话。

    『我不信你。』

    『你确实不该，而且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张谦也放下多余的挖苦和嘲讽，无比诚实地道。

    短暂的真实不等于以后没有虚假，同样的，一时的诚实也不等于从此没有欺骗。他们只是在最正确的时间，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他们需要更多的情报。

    『怎么证明你没有说谎？』律师指的当然是严森重伤昏迷，但是性命无虞的那则重磅消息。

    『怎么证明你不是内鬼？』张谦也把心中的疑问，放到了台面上。

    他们没法证明任何事，也没法骗得彼此的信任。

    又是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和你这类人打交道，简直就是一种折磨，痛苦又愉悦的折磨。』这里的敞开心扉不是为了结交朋友，而是在麻痹敌人。

    『看起来，我们接下来的谈话会很愉快……』

    张谦非常笃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