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朵双手撑着桌面，上半身使出全力，勉强站了起来。双手揉着膝盖，感觉能动了，先是一点点往前挪，在慢慢走。艾朵突然有一种第一次偷穿妈妈高跟鞋的感觉，也是像现在这样，害怕摔倒。

    艾娜和北冥泽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回来了，两个人一回来就钻进卧室。艾朵对他们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想保护好北冥淼淼。

    “这可是我老哥牺牲自己的色相和身体给妈妈换来的机会哦。”

    艾朵看向北冥术，他手里提着一双软拖鞋，他在笑。这孩子很奇怪，艾朵观察了他很久，只有在艾娜和北冥泽面前他才会露出这种笑容，无论是她还是淼淼，他都没有这么笑过。

    “哪有那么夸张，我就打了个电话，刚好院长是妈妈的粉丝，邀请妈妈去参加百年庆而已。这家孤儿院还不错，出了不少业界精英。到时候应该会去不少名人，妈妈就当是去结识人脉了。不过酬劳可能给不了太多。”

    艾娜一把抱住北冥术：“酬劳不重要，我现在就收拾行李，连夜上路。”

    “两个月后才是周年庆。”不过这句话艾娜没有听见，已经跑回衣帽间，去打包行李了。

    “你哪来的孤儿院院长的电话啊。”北冥泽不放心的问，毕竟是国外，担心艾娜被骗了。

    北冥术拿出那只老旧的笔记本：“您记录的呀。”

    北冥泽有个习惯，就是会把跟艾娜接触过的人，有名有姓有联系方式的都记录下来，方便后期联系。不光有大导演，大明星，还有很多平凡的人的信息。

    这个人，北冥泽怕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北冥术将拖鞋摆在艾朵的脚边：“这个不容易摔跤。”

    北冥术说了一声，就一声不吭的走到厨房，洗了手，端着饭菜出来。

    艾朵一直在观察北冥术，他会不会偷偷向艾娜和北冥泽邀功呢。艾朵不觉得自己对北冥术有太多的偏见，只是真的不喜欢他。

    吃了晚饭，艾娜还沉浸在受邀的喜悦当中。艾朵吃完饭，没有穿那拖鞋，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间，侧身躺着。过了几分钟，房间门被打开：“外婆，我进来了。”

    他没有说我可以进来吗，让艾朵心里很不舒服，没有感觉到被人尊重。

    “外婆，行动迟缓不是什么大毛病，您不用太在意，但是还是要去医院做个检查的，需要我通知爸爸妈妈吗？”

    “不用，不是什么问题。”艾朵不愉快的说道。

    “那我明天陪您去一趟吧，就不告诉爸爸妈妈了。明天爸爸妈妈要带淼淼出去一趟，不会被发现的。”

    “他们要去哪里？”

    “警察局。淼淼作为当事人，要去录口供。”

    艾朵没有说什么。

    次日早饭后，艾朵悠闲的品尝着咖啡。艾娜追着北冥淼淼：“我不去，我可以自己调查清楚的。”

    “你又不是侦探。”

    “我已经有眉目了。”

    “那就跟警察说去。”

    “老爸，看你老婆。不是带我去医院，就是去警察局。”

    北冥术慢悠悠收拾着书包说道：“又不是带你去自首，紧张什么。”

    “老哥，你觉得嘞。”

    “去吧，回来的时候，帮我买几本书。书名写好了。”

    艾娜接过清单道：“真稀奇，你向来都是自己买的。”

    艾朵心里感慨道：“真有心机。”

    北冥术站在单面玻璃前，看着父母妹妹走远了。转向君子意。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看不出喜悦和哀乐。

    君子意收拾了东西，拿着手提包，先去开车了。艾朵不愿意北冥术搀扶自己，一点点的下楼，北冥术就跟在后面。

    “你可以先走的。”艾朵提醒北冥术。

    “没关系，我不着急。”从他的声音里，艾朵还是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艾朵忍不住回头看了北冥术一眼，在他的脸上，同样看不出任何的感情，总是那么的平静。

    等叫号的时候，北冥术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些什么，他没有任何的遮掩，也不介意艾朵看。艾朵想，可能是因为上面的东西，她看不懂，才这么大胆吧。比如北冥手现在画的这个，一个六角形，上面画了一个漩涡形状的卷。好似只六角形的海螺一般，艾朵就看不太懂他画的是什么？

    检查的功夫，北冥术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全程站在艾朵的身边，没有做任何的事情。

    医生开了药，艾朵在大厅等着，一个去付款，一个去排队拿药。

    艾朵独自坐在大厅里，心里感觉很不舒服。

    “艾朵。”

    一个很熟悉，很多年没有听到过的声音传入艾朵的耳朵。

    艾朵仰着头看着那人，许久才认出来。

    在医院旁边，有家馄饨店。艾朵和那人对面而坐。北冥术和君子意对面而坐，两人低头吃着馄饨。跟艾朵搭话的那人，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馄饨没有动。艾朵全程端正的坐着，双手握紧，放在桌上。

    外公贾俊勇转向北冥术，乐呵呵的问道：“这两个是艾娜的儿子。”

    君子意介绍道：“我不是，少爷才是。”

    外公贾俊勇顿时对君子意冷落了许多，对北冥术和蔼了几分：“馄饨好吃吗？”

    “谢谢外公请客。”

    “不客气。”外公对外婆说道：“这孩子真懂事，娜娜把他教的很好。”

    “谢谢外公。”

    艾朵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休息日来看你外婆吗？”外公又问道。

    原来外公以为他们没有住在一块，北冥术解释道：“我们住在一起。今天带外婆来检查。”

    外公转向外婆，问道：“你跟女儿女婿住在一块。”

    外公显得很惊讶，艾朵没好气的点点头。

    外公立马不乐意了：“那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住在女婿家里啊，这让亲家们怎么看你。你赶紧搬出来住。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住我哪里。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总不会不管你。”

    北冥术不解的问道：“外婆为什么不能跟我们住在一块。”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样会被人看轻的。你外婆最好面子了，她怎么会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

    “外婆跟我们住，是我们全家人的决定。”

    “你怎么知道你爷爷奶奶是真的乐意外婆跟你们住，只是不好意思罢了。你还小，这些人情世故你不懂，外公不怪你。不过艾朵，你怎么也能不懂这规矩呢。”

    艾朵决定要狠狠的跟他吵一架，握紧拳头，心里跟自己打气。只要他再敢说一句，一定要让他好看。

    “外公，您为什么没有跟舅舅们住在一块啊。”

    “别提那些不孝子。你大舅二舅觉得我偏心你三舅，不肯给我养老。老三看老大老二不管我，也怕吃亏，也不肯管我。我现在自己住，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街，一个人看医生，也挺好的。”

    “外公年轻时候很潇洒吧。跟外婆离婚后，又结了两次婚。”

    “小东西，你知道的挺清楚吗，外婆告诉你的吧。你外婆心里还是有我的，这么关注我。”外公饶有兴趣的趴在桌上跟北冥术说话。

    艾朵没好气的翻起白眼。

    “你们家住哪，我回头去看你们去。”

    “怎么能让外公来回跑呢。告诉我外公住在哪里，我去看您就好了。”

    “哎呀，真孝顺。”

    艾朵深吸一口气，端起桌子上凉白开，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没事，外公闲着也是闲着，你们都忙，我去看你们。”

    “看我们干什么，看我们过的好，来添乱是吗？”艾朵激动的说道：“我家有钱的时候，你像条狗一样围着我。我家破产了，你马上就丢下我跑了。没问题，就当我花钱买个玩意哄我开心好了。现在你过的不好了，看我过的好了，又来掺和我们的事。”

    北冥术的手放在艾朵的手背上：“外婆，莫要激动。”

    艾朵背过去头，抹了一把眼泪。

    外公不快道:“我知道错了，我想补偿。当着孙子的面，你这么说我，亏你还是读过书的。”

    艾朵刚要发火反驳，被北冥术制止。平心静气道：“外公，外婆和妈妈的心好不容易平静了，求您不要再来打扰她们了好吗？如果您一个人孤单的话，我可以时常过去陪您说话的。”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妈妈，我特别的后悔。我想见见你们的妈妈，当面跟她道歉。”

    “外公，伤都伤了，道歉有什么用。不如就像现在这样，一起吃顿饭，吃完饭就各奔东西，互不干涉的好。”

    “我毕竟是她的父亲。”

    “我相信，妈妈见到您，会称呼您一声父亲，但是其他的，请您不要过多奢望。”

    “我知道，你这么跟外公说话，一定是外婆和妈妈教唆的。”

    “不，外公，他们从来没有跟我提到过您。是您给我的印象并不好。许多年未见，您见到外婆就教训她不该住在女婿的家里。您不了解我们家的情况，仗着外公的身份，干涉我们家的事情。凭这一点，可以想象，外婆真的搬去跟您住了，少不得要受您教训了。”

    “你外婆做的不对，我不该指正她吗？”

    “外公，放弃外婆的是您，放弃妈妈的也是您。所以，外婆就是把天捅了，您也没有资格教训她的不是。”

    “你这孩子，这是跟外公说话的态度吗？真没教养，你妈妈都把你教坏了，这么跟外公说话。”

    “你。”艾朵刚要为北冥术出头，被北冥术制止。

    “谢谢外公请我们吃馄饨，钱我已经付过了，外公您慢慢吃，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北冥术站起来，朝着外公礼貌的告别。

    艾朵坐在出租车里，长长呼了一口气：“我本来是打算跟他大吵一架的。”

    “没必要跟外公生气的。”

    艾朵噗嗤笑了一声：“你还教训上我了。”

    艾朵感觉自己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去，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说真的，我以前一点也不喜欢你。”

    “那我赚了。因为到现在，我也不喜欢外婆。”

    艾朵推了一把北冥术：“那为什么一直忍着我。”

    “我只是喜欢爸爸妈妈而已。”

    艾朵笑了：“原来是沾了娜娜和阿泽的光呀。”

    “外婆我们去买平底鞋吧。大夫说了，您以后不能再穿高跟鞋了。”

    “好，听你的。”艾朵轻快的说道。

    到了商场，服务员帮艾朵试鞋子，北冥术就坐在角落里，笔记本摊开放在膝盖上，不停的写写画画着什么？

    艾朵试完在家穿的拖鞋，外出的平底鞋，健身的运动鞋，洗澡穿的凉鞋之后，早已筋疲力尽，躺在鞋店的沙发上休息。

    “外婆喝水。”北冥术端着一杯温白开，递给艾朵。

    艾朵笑了，这孩子是真的周到。

    艾朵接了水，北冥术坐在艾朵的旁边，摊开笔记本，又在忙他的工作。艾朵好奇的凑过去看，那个六角形的海螺又画了几个六角形的海螺，圈起来，好似一个龟壳，每一片龟壳上，都画着螺纹卷。

    “你在画土垚。”

    北冥术眼睛里这才有一点不一样的光芒，很感兴趣的看向艾朵：“外婆知道土垚？”

    “传闻土垚灭绝有一百多年了。不过我爸爸，你外祖父，在几十年前，一个不知名的岛上，见过土垚。我看他写的日记里，有关于土垚的故事，还画了很多的图。”

    “外婆，您一定要告诉我，外祖父是在什么地方见到土垚的。”

    北冥术很着急的样子，艾朵笑了，你小子也不是事事运筹帷幄，胸有成竹吗。

    “我还是在你外祖父的日记里，瞥见过一眼。你外祖父跟我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带我环球旅行，海上起了很大的浓雾，他们的船触礁了。在一个奇怪的岛上，看到了已经灭亡的土垚。因为我当时太小了，一点记忆都没有。”

    “那外祖父的日记呢？”北冥术着急的问道。

    “在老家。过几天清明扫墓，我回去一趟，给你带过来。”

    “谢谢外婆，您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艾朵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孩子也太容易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