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边的蓝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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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微微的蓝月光

    外婆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小巧个子,头发夹杂着黑白花色,从前到后梳得一丝不苟,整齐伏贴的顺到脑后,不似海边刚看到时候那样的凌乱。外婆盘了一个古代农村老年妇女们惯用的一个发髻,她细眉细眼脸颊端正,虽然是穿着蓝土布大襟盘纽衣衫,却是看上去非常干净清爽利落,腰上围着一条蓝色宽带拦腰,黑色的大拢裤,脚上穿着一双蓝底绣花鞋,细小的小脚,走起路来一颠一颠地,但看上去却是走得很快的感觉。

    乐琪很好奇外婆的小脚,作为现代人对于小脚根本就无从见过。以前看故事也只是知道了一下,也没有特意去看过古代女人小脚的故事,她第一次看到小脚的原型,竟然是穿越到古代时候看。

    她看着外婆忙碌地收拾碗筷,盯着外婆的小脚看得出神。

    乐琪觉得外婆长相清秀,气质娴静,做事细致,不像是农家出身的,倒像个古代闺阁女子优雅到老。

    村里的哪怕一件小事都会传遍每家每户,还未吃好晚饭,一些村东、村西的邻居婶婶,阿姆们都涌进了外婆家不大的屋子,忙的外婆不停的端凳子请邻居们坐。几个半大的、手里拿着饼在吃的小孩、刚会走路的小孩,也跟着长辈来,外婆家的堂屋顿时被挤得水泄不通。

    这个细声问道:“雁儿,你认得阿婶我吗?”那个大嗓门说:“大阿姆我你记得吗?”乐琪都摇摇头。

    “雁儿,你记得你以前很小的时候从哪里来的吗?”乐琪还是摇头。

    大家也都摇头叹息,叽叽喳喳地说道:“这雁儿才来我们村里几年,竟然出了这事。”惹得外婆又抹起了眼泪,嘴里念叨道:“雁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咋和她爹娘交代啊!”

    大家见雁儿的外婆伤心了,都转口安慰道:“阿婶啊,雁儿一个北方人,又不会游水,落水后身体没受伤没呛水、没有变傻已很是谢天谢地了,阿婶不要难过了。”大家又劝慰外婆说不着急,雁儿一定会想起来的。七嘴八舌的一说,外婆心情稍好受些了。

    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女孩在门口伸脑袋羞怯地张望,看到乐琪在看她,甜甜地笑了一下。

    乐琪想,大概是哪家邻居的孩子吧,那女孩看到乐琪没在意,表情木然疑惑,便走了进来。

    邻居们都纷纷叫起来说道:“这个是你最好的好朋友小姊妹,雁儿总该记得吧!”

    乐琪还是茫然,女孩过来拉着乐琪的手轻声说:“我是秀月啊!”乐琪见她温柔可亲,对她甜甜一笑,但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坐一起都乖乖地听邻居大妈大婶们聊天,看着抱着的小孩打哈欠。

    一群婆娘在一起,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的东拉西扯起来个没完,这家短那家长的点点碎事八卦说得津津有味,外婆一边刷锅洗碗,一边附和着闲聊。

    这时,门口突然人影一闪,似乎有一男子身影一闪而过,乐琪敏锐的感觉到那双鬼鬼祟祟的眼睛。忽的想起下午躺在岩石上见过这身影,追逐着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可能是与他有关...

    送走了邻居们和秀月,外婆栓好了屋门,提着油灯,乐琪尾随外婆进了西屋,一张雕花半新旧老床挂着蚊帐,也是一个柜子叠着箱子的旧红色家具用品,室内干净又充满温馨淳朴的气息,踏上床前的踏板,祖孙俩坐在床沿上,外婆在乐琪脑门上探了探,温度如常,外婆似乎放心的歇了口气。

    乐琪太想知道这里的一切了,自己是究竟怎么回事就到了这个年代,自己脑袋里都是迷迷糊糊一团,看来也无从可想了。

    乐琪再也忍不住不说话,轻声的问外婆:“外婆,我是谁?”

    外婆柔声笑道:“你是雁儿啊!”

    “我大名是?”

    “叫王子雁,你爹给你取得名字,嘿嘿嘿!”

    皱纹如水花般散开,外婆笑了起来。

    “我爹我娘是谁?他们叫啥名字?他们是干什么的?”乐琪用一半家乡话说夹着普通话的口音问道。

    “这囡真的啥都忘记了,唉!”

    乐琪惊奇地看着外婆对于她说话的方式丝毫没有感到惊异,心想:难道这古代的雁儿说话与我一般样?

    外婆告诉她,四年前外公和外婆从北方带着她回到了这大海边他们自己的故乡。

    外公是厨师,在家也种些菜地务农,但他离开村里多年,父母过世后田地房屋家具也都给了兄弟,因兄弟得病过世早,外公的弟媳带子女改嫁到了外乡。

    他们回来时候,终究是本村人,老屋宅基地在族长佬的同意下,拆掉翻新了房子,一些旧家具还是半新旧的,外公觉得扔掉可惜,也就不买新家具了。

    凡各村各岙有红喜白事都请外公去做大厨,一家以此谋生。

    在现代,很多孩子都是留守的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带着的,乐琪并不在意外公外婆把她是从北方带过来的,并没有追根问底为啥从北方带过来,况且,又不是自己的真爸妈,她不去关心。

    她想:这雁儿就是个简单的、普通农家长大的孩子,看来一切都是简单的、平常的、顺缘发生的一件穿越事件。

    本想告诉外婆自己不是她的亲外孙女,但是她不敢,因为在海滩边上看到过外婆失魂落魄的模样,怕再次吓着外婆失去外孙女的异常痛苦。

    乐琪从刚醒过来时候就明确的感觉到外婆对外孙女的感情是多么的心肝肉疼的,那种超越生命的爱护是无言于表的。

    乐琪不敢多问了,顺从地跟着外婆,看她忙忙碌碌不停的样子。

    外婆拿着油灯走到东屋,蜡烛点亮了,把竹床的蚊帐放下来,然后伸进身子在蚊帐里,仔细的、角角落落寻找着蚊子,发现有一黑点,“啪”地伸双手打过去,确定没有蚊子了,爬下床来紧紧捏住蚊帐的出口处,招呼乐琪赶紧上床,不要被蚊子钻空子跑进去。

    乐琪换好了睡服,听到外婆招呼,她便往蚊帐里钻进去,顺从地躺在床上,外婆摸了摸她的头发,给她盖好了薄被,拉紧了蚊帐的开口叠起,边角塞进草席底下,然后吹灭蜡烛,提着油灯带上了门。

    没有电灯,没有电脑,更没有手机,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完全没有现代的生活品质。乐琪感叹:我怎么那么苦啊,穿越到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孩身上,无可适从,该怎么生活嘛?

    乐琪哪里一下子睡得着,睁着眼,盯着朦朦胧胧的蚊帐顶,一会儿翻来覆去,心想:得往好处想,还好不是穿越在乞丐身上,那不是更加抓狂了。这里的外婆对她可是真像主子和宝贝一样的伺候,她都感到不好意思让一个老年人为她做这做那。

    尽管乐琪在这样的环境中啥也不会,但是似乎外婆根本没有半点的疑惑她,似乎照常一样麻利做家务,像对待一个婴儿般的照顾着乐琪,似乎只要开口,外婆就召之即来。

    乐琪自己安慰自己,不是有句话叫做“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在现代都没怎么长期住过农家,可现代的农家也是楼房簇新,家家户户生活设施不比城里差。

    乐琪除了放假看看外公外婆外,其他时间都住在城市读书,只是穿越到这里,特别想爸爸妈妈了,想起父母,乐琪偷偷地哭得很伤心,平常不高兴就跟爸妈发脾气,对妈妈的唠叨还要怼她,此刻,她与爸妈时空年代相隔,妈妈的唠叨现在想起来是那么的温馨,如果爸妈知道我穿越了,他们会伤心成啥样,乐琪都不敢往下想。

    如何睡得着,趿上棉底布鞋,起床推开油纸糊的木框小窗。

    一轮皎洁的月亮中天悬挂,月光倾泻在大地上,泛着微微的蓝色,繁星簇拥着月亮闪烁,一眨一眨地、似乎用调皮的眼睛在戏笑着乐琪,轻风吹来,阵阵凉意,乐琪忽然想起今天是农历十六中秋节,但是今天却没有看到各乡邻有过中秋节的迹象,难道古代家乡地方不是农历十六过节?乐琪知道在现代家乡,中秋是过农历十六的,可这里的外婆家却没有一点儿月饼的痕迹。

    一觉醒来,就听见外婆刷锅舀水烧早饭的声响,柴火“啪啪地”燃烧,鼻息不时地被钻入米粥的香味。

    乐琪睡不住了,起床睡眼惺忪地走到堂屋。

    烧火的外婆忙起来端起架子上的小木盆,从另外一大锅里用瓢舀起烧热的热水,乐琪赶紧接过放在角落的木架子上,居然还有木枝牙刷,乐琪拿起仔细地瞧了瞧,看着那个牙刷的毛,好像是动物毛?那惊奇的神态太傻乎乎了,甚至连外婆都有些疑惑,问道:“雁儿,这是你天天用的东西,也不认得了?”“认得,这是牙刷。”

    放木棚的木架子做的精巧,有个凹进去的地方装了小碗盐,乐琪心想:古代农家没牙膏,大概就是用盐刷牙齿了吧。就蘸了一点盐,慢慢刷起来,味道实在不好受极了,自己在城市里习惯生活的人,连牙膏的口味都是很挑剔的,现在欲哭也无泪了!洗刷好自己,她就坐在桌前发呆,乐琪神情的呆滞,外婆看着她又紧张兮兮起来。

    早饭还未吃完,周先生就登门而来了,外婆忙着让座,捧茶,周先生不客套也不谦逊就坐,嘴里说道:“老阿嫂,不用忙,大早上的。”

    乐琪赶紧吃好,便要帮着外婆收拾碗筷,外婆不让,非让乐琪坐着让周先生赶紧给看看,乐琪看周先生并没有很见外的样子,仿佛到朋友家来串门一样,周先生在外婆擦干净的八仙桌子上放好药箱,脉枕,端坐在乐琪的对面,看着乐琪疑惑的眼神他笑意盈盈的,说道:“雁儿,还是想不起来你自个是谁吗?哈哈...来来,手伸出来。”乐琪迟疑了一下,还是很乖巧地把手放在诊枕上。

    乐琪打量了一下周先生,前一天被这么多人围着,但是乐琪记得这位和蔼可亲的周先生,今天一打量,这周先生看上去五十开外,面目清隽,儒风道骨,捋须微笑,看着乐琪仿佛是看着一直来都非常疼爱的孩子一样,让乐琪不由得在突然间就撕开了一道陌生感的屏障。

    周先生给乐琪诊了一下脉,问道:“雁儿身体没啥不舒服吧!睡过一晚上,还记不起以前的事吗?”

    乐琪想:该如何回答?以前的事当然记得,自己好歹也是快二十二岁的成年人了,但不能盲失的回答说自己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人,记得二十一世界自己的过去。

    而他们所关心的雁儿,乐琪根本毫无半点她的生活经历在脑海里突现,奇怪,那个雁儿去哪里了,为啥外婆和村民们不怀疑她不是真正的雁儿,她想,也许那个雁儿的体貌跟她是一模一样的。

    “没有不舒服,也记不起以前!”乐琪回答道。

    周先生点点头,转头跟正在洗碗的外婆笑道:“雁儿身体无碍,你好吃好喝养着就行了。”回头看了看乐琪藏不住地疑惑和急切的眼神,又笑着对她说道:“你想问我些事情,对吧?”

    “是的,我想知道现在是什么年号?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宋靖康...啊不,大宋建炎元年。”

    周先生凝重了一下,很快又是愉快的与乐琪说道:“此地为明州府彭姥县管辖下的一个村,名为黄鱼村,附邻东海,海边村民多为猎渔为生,也有务农等其他行业,你外公外婆是本地人氏,雁儿你是四年前,你外公外婆从北方带过来,是居住我们这里的一位小客人。”

    周先生对她呵呵一笑,乐琪还想再问,她发现周先生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叹了一声,乐琪便不再问。

    乐琪这才明白,原来这雁儿是北方人,不是本地土长的,怪不得她说不好当地话也没人来疑问,敢情这古代的雁儿说话一定也是完全说不好当地的土话,这不是歪打正着嘛,可是周先生轻叹了一口气,乐琪也敏感地感觉到在先生心里有什么很难说清的事。

    乐琪后来才明白,她来到这个地方的这一年,对宋朝廷来说是靖康耻年,北宋覆灭,张邦昌被金朝廷册立为傀儡皇帝,国号为楚,南宋赵构即位是为建炎元年。这一年,金朝铁蹄南下,宋朝大地日昏月暗,南方的百姓在风声鹤唳中灼灼不安度日,但是对于这里山高皇帝更远的黄鱼村,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百姓的生活,天涯海角东海旁、闭塞的一个小山渔村,这里安宁闲静,如同世外桃源。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不闻世上有啸风,只听门前蛙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