昧絮轻笑一声，脚底平平无奇的绣花鞋踩得地上的枝干“咯吱”响：“你刚刚的样子完美地诠释了你的缺点。”

    罗绮君气得七窍生烟，直接跑了。

    她本想出瑶光殿逛逛的，但她刚看到那宏大的宫门时，突然想到刚才敷衍昧絮时提到的那棵梧桐树，又折返回去。

    这是她第一次细细品味长忆泉的风景。

    这几日她除了在正殿陪伴楚泠然，就只是在偏房外的花圃旁和几个小太监斗蟋蟀、弹珠子——珠子是她从西州带来的，算是她身上仅存的可以用来“睹物思乡”的物件。

    长忆泉是个人工修建的小喷泉，造型华丽小巧，很像那种宝塔，有七层，层层叠叠。水流就一节一节地跳下来，形成几道水柱，连绵不断，看久了就像挂了冰锥子，晶莹剔透，还发出清脆的铃铛响声，悦耳动听。

    长忆泉不过就一人高，要是个高大的男人，双臂就可以堪堪圈住它。

    就这么个装饰物，旁边摆着些许东西，看样子是专门为了衬托它的。

    宫里真是……奢侈。

    梧桐树就这样半抱着长忆泉，宛如母亲温柔地亲吻自己的孩童，安逸平和。

    她突然想到一句诗词：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挺奇怪的，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伤春悲秋起来了？

    罗绮君晃晃脑袋，走到长忆泉旁。不能再近了，因为有方池水以长忆泉为中心围住了它，这样不近不远的地方，罗绮君只感觉恰到好处。

    不可近观，也不能远看。

    她坐到池边，手又痒痒了，想洗衣服。

    “我果然还是个当粗使丫鬟的命！”她对自己不满地叫唤着。反正这儿也没人。

    “罗绮君！罗姐姐！绮君？罗绮君——”

    罗绮君被这声音搞得心烦意乱，就看见风礼那个小丫头从听风阁那边跑来，着急得很，步伐凌乱差点没有摔倒：

    “我在这呢！”

    不是刚才还怀疑她对小主下了狠手吗？这下找她是什么意思。

    罗绮君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她不知道，这样的笑容放在她脸上是多么违和。

    风礼听到声音，停住脚步，喘着粗气：“罗姐姐，你怎么又随便跑了啊！害得我……害得我找了满园子，喉咙都要喊哑了。”

    不听罗绮君回答，她自顾自说着：“刚才在正殿里可吓坏我了！小主本来就心思敏感，看到你来了指不定要做出什么过激反应！幸好、幸好我拦住小主了。”

    “什么？”

    恢复了力气，风礼两个深邃的小酒窝就凹在了脸上，甜甜地笑着：“没事。小主已经被文若劝着睡下了，我想来找你玩珠子！”

    “你怎么知道我这有珠子的？”罗绮君不解，她没在风礼面前玩过这个吧？

    “我听一个小太监说的！他说你的珠子一看就很扎实，比市面上卖的那些好多了，还说你弹珠子很厉害，这么多天愣是没有一个人弹地过你！”

    听她这么说，罗绮君不免也笑了起来。

    她从兜里掏出一颗光滑、浑浊的珠子，递给风礼：“你会玩这个吗？就是西州兵马。”

    正当这时，她忽然瞥见一抹深蓝色的影子。

    是章公公！

    “奴婢见过公公。公公这是……”罗绮君殷勤地上前。

    章公公听见她的声音，想也没想，就亲切地道：“咱家是来给你那楚选侍送圣旨来的。”

    没想到总管太监章公公居然记得她，罗绮君嘴咧得更大了，连连点头，作势要和他一同会听风阁见证小主那样的时刻。

    她又扭回头，眼角带笑：“风礼，我们回听风阁。”

    听到这样隆重的消息，风礼也笑得合不拢嘴，拉过罗绮君的袖子就往那边跑去。

    第一次侍寝完下的圣旨，其中的内容不言而喻。

    与此同时，关文若锁着眉头，严肃道：“罗绮君真是……虽有赤子之心，却独有莽撞。”

    严云打了个哈气，随意道：“未及笄的小美人儿，总是这个样子，防着点、提点着，过两年就打磨平整了。”

    听到前面“小美人儿”几字，关文若更加犯愁了。

    罗绮君长得美貌，她们都有目共睹。或许是家境不好，身板纤细瘦弱，却不像楚泠然那样一吹风就倒，而是恰到好处的瘦弱。

    “闰语姐姐！严姐姐、关姐姐！皇上……皇上下了圣旨！”

    噔——

    圆椅被大动作搁倒在地。

    风礼已经去正殿叫过小主了，到偏房报喜完，就又不见了人影。

    待下人都在正殿外的青石板上站定，楚泠然发丝略有凌乱，身上却规矩得很，显然是匆匆忙忙穿上又忌惮了圣上。

    章公公满意地看着这个容貌上乘、年纪尚小的楚选侍——哦，现在应该叫容贵人了，在众人满含期待的目光下，展开那卷长长的、胡着金纸的圣旨，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听风阁选侍楚氏容仪端正、柔明专静、外秀慧中，深得朕心，故今日晋封正七品贵人，赐号容。钦此。”

    “嫔妾领旨。”

    “这是赏赐下来的东西，咱家就不一一念了，东西多，都是皇上亲自点的。”

    章公公将圣旨重新卷好，轻飘飘地放进楚泠然越过头顶的双手，语气从公办公事变到亲切：“皇上从没给昭容位以下的小主赐过封号，容贵人真的很受皇上喜爱。”

    已经起身的楚泠然闻言惊讶了一瞬，连忙道谢：“公公专为此来了瑶光殿一趟……”

    闰语明白她的意思，把一个荷包塞到章公公怀中，比上回的重。却不想章公公推却了：“容贵人不必了，咱家这就走了。”

    “奴婢来送公公吧。”罗绮君欣喜，看着章公公也高兴，跟在他后面出去。

    那新入宫的十四岁小姑娘成了宫中第三个拥有封号的嫔妃，众人都大惊失色。

    这风波还未过去，又有消息说皇上早早就又翻了容贵人的牌子，还命了轿子送她到汤泉宫，享受了高位妃子才能使用的汤泉。

    蓬莱宫，百花殿。

    “容贵人？！”

    上首穿着大朵牡丹淡粉烟纱长裙、外面罩着金丝云锦的短褂的美艳女子气得颤抖，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跪着的下人们，怒道：

    “不过是个刚入宫的丫头，什么时候也能有封号了！从前有个兰昭容踩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现在又来个容贵人！本宫如此得皇上宠爱，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贵嫔！连妃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