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负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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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切之路2

    夜已挂暮色,夜行之路甚危。周围无处所,荒芜人烟。距离楚蓝为画凝言安排的住处依然甚远,需再赶一天路程方可抵达。

    “这帮人,把马车差点拆了。郡主,我看你今晚只能屈尊在马车底睡了。”曲汤汤憨着声音半开玩笑。推了推那失了棚顶的马车,马车摇摇晃晃,似要散了架。

    几人紧张神经放下不过须臾,一把剑突然袭来,欧阳昃枫迅速提腕,一掌于画凝言肩上,令其撤身后退躲离剑锋。那剑剑锋离画凝言双眼距离不过一指,险伤及她。飞速而过,插刺马车之上。

    “怎么还有个漏网之鱼?”曲汤汤话音未落,正要走近前。没想到那紫衣人顿时七窍流血,四肢伏地。

    “这是用的什么邪功,拼命偷袭?!”几人围观而去,又检查了其余死尸,生怕再有不测。

    这疏漏,是为大忌。

    欧阳昃枫看向画凝言,见此人仍闭着眼,察觉有异,有所思虑,只觉不妙。他面色不改,无所惊慌失措,一如无事。眼神落于画凝言合眼之眸上,正欲开口。

    未等他问,画凝言觉眼中酸疼,阖眸垂睫之处有泪落下,“我眼睛有点疼......刚刚那剑身上有什么东西,像是水珠,到我眼睛里了。”

    欧阳昃枫并指封住她穴脉,“别睁眼。”

    “怎么办。”画凝言语气之中丝毫未有慌乱,只是平静在问他。欧阳昃枫本欲先安抚她情绪,以免棘手。未曾想,根本不需要。

    “哭。”欧阳昃枫道一字。

    画凝言似是有些理解。

    “别睁眼,流泪即可。直至眼睛没有痛觉为止,快。”欧阳昃枫继续补充,字字言明与她听。

    “是.....血泪毒......”则祁意识到什么。

    旁侧几人即刻心知肚明,这是血泪毒。此毒入眼之后,三秒之后若见光,必然如方才那人一样,眼瞳爆裂,血泪而出,七窍流血暴毙。

    此时此刻,风止一般,众人呼吸亦如停滞。周围死寂,空气皆凝。

    画凝言阖眸,泪珠滑落。听着欧阳昃枫之言,待不觉得痛意,缓缓睁眼,眼前映入那人模糊轮廓,渐渐清晰。

    她眼睛微有红,再无其他之症,众人悬心落下,松了一口气。

    画凝言转身瞧了瞧那马车,“辛苦各位,把它拆了吧。想必夜里寒凉,大家可笼火堆取暖。”

    “郡主……如若把车子毁了......明日怎么赶路?如果让两个人并骑一马……怕是多有不便。”马车夫跳下马车,将马鞭绕了手腕上。

    “不用送了,我自己去往番切国就可。明日,各位便回黎郅去复命吧。”

    则祁上前,看了一眼欧阳昃枫,转眼对画凝言说道:“潇罗郡主,万万不可。”

    “我已安全到了番切国,多送一步少送一步,有何区别。”画凝言朝那黑幽幽不见尽头的小道望了一眼,淡笑回应,“有劳各位,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便可。”

    “郡主,我们是奉命,要把你送到帝安排的住处。”曲汤汤明白,画凝言亦是顾着他们安危。

    “送到了。”画凝言朝曲汤汤点点头,“以后,不用称我为郡主了。这番切国,只有画凝言。”似是想到什么,她弯眸一笑,继续言道:“今日阁下送给我的那碗水,辣椒放多了,我便没有喝。日后若有缘再见,画凝言必以酒代谢。”

    “郡——姑娘没喝?”曲汤汤挠挠头,“我觉得那水里不放点什么,寡淡无味,怕姑娘不喜欢喝。未曾想,姑娘更不喜欢了。”

    “嗯。姓叶的那位公子喝了,貌似很是喜欢。”

    “叶,你说的是叶峥游吧,那位小公子和我一个口味,也是喜欢辣。不过,日后姑娘回来,我为姑娘做几道大菜,补偿今日所失。”

    “先行谢过阁下了。”

    二人一言一语,欧阳昃枫不再听,按剑之指不禁紧了紧,转身去往附近查看是否安全。

    则祁抱剑,近那七窍流血之人身侧,蹲身查看。那人身上无有剑伤,除却七窍流血,只是在脖上有一道红痕。

    “是我疏忽,害郡主受惊。原以为已将其勒死,未曾想——”马车夫突然跪地,“请少庄主处罚。”

    欧阳昃枫将剑入鞘,眼神从这人身上一扫而过,并未有言。

    “手劲不够,你这脚劲够大,从马车地方居然一脚踹到了这。”曲汤汤俯身从马车夫背后靠近,手揣入怀内,摸出一把削肉短刀。未等那人反应,刀刃已经靠上喉结。

    曲汤汤还未动手,那人突然全身抽搐,脸面爬满黑纹,头撞在地,跪地之姿死去。

    “看来,寒鸩坛的人也要出手了。”则祁看向欧阳昃枫。

    欧阳昃枫并未有所回应,车夫那满脸的黑纹,的确是寒鸩坛特有毒物所致。

    “姑娘,盯着你的人看来不少,你还是小心为妙。帝不是要免你罪责了?这几个人怎么还这么大胆子追着你不放。”曲汤汤将短刀收回,“少庄主,接下来怎么办。”

    “此地不宜久留。”欧阳昃枫走近马车取下车辕,将缰绳递给画凝言。

    “多谢公子,你们回去吧。我都被你们送到了,你们难道还想去我住处吃个饭啊。”画凝言牵过马,伸手抚顺鬃毛。

    “郡主,不——姑娘,这种时候你就不要调皮了。”曲汤汤两条浓粗墨眉将近要挤在一处,手指不停转动左手手指上一枚鸡血藤所制指环。

    那指环是葛皎娘亲手所制所赠,纤细玲珑指环,套在这膀大腰圆之人指上,倒有些违和之感。

    “各位将我平安护到此处,已是不胜感激。再者我们人多,目标也大,更不利于逃脱。他们如果要杀我或是如何,你们把我送到住处,危险也不会消失,难道还要护我一辈子。”画凝言抱拳礼见眼前这几人,“今日之恩,画凝言铭记于心,有朝一日必报。”

    说罢便骑马而上,伸手轻抚了右肩处,略感疼痛。勒紧缰绳朝那白衣之人一言,“欧阳公子,你那一掌我记着了,日后必要找你还回来。”

    随即骑马离去,身影纤细,墨发扬舞,蓝衣如莲,好不潇洒。

    “少庄主。”则祁看那背影消逝在夜色,不禁一问,“她还能活多久?”

    “七天。”

    其余几名家仆惊异之色显露于面,面面相觑甚是不解。

    “少庄主,怎么回事?什么活七天?”曲汤汤接了话。

    “她中了毒,耳垂之处已泛黑。如果没有解药,可能,只能活七天了。”则祁回应道。

    “什么毒?”

    “黑雀尾。”

    “寒鸩坛五公子徐植的黑雀尾?”曲汤汤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是他?”

    曲汤汤知道,徐植此人,擅长将毒与香混为一体,香魅毒烈。

    寒鸩坛更有自己的规矩,那便是坛中之人制毒者,必须知晓毒之用处。若有人求毒,必须告知毒为何而用,用之于谁。

    世人都懂这规矩,也没人敢乱这规矩。因那寒鸩蚕,确实威名。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算有,也不会有人想试一试这种死法。

    坛中每每用过的一颗药,一滴液,一抹粉,皆被寒鸩坛记录在册。

    此册是为密,不外漏,不公示。每用一毒,经手之人便告知寒鸩坛大公子徐笺,由他提笔而记。

    每一毒,知者三人。给毒者,用毒者,徐笺。

    寒鸩坛从不问是否关乎情理,不问是否违背道理,有求必应,求毒必给。而徐植,恰恰是寒鸩坛的特殊,若非死者该死,哪怕那人或畜生仅仅只有一分情有可原,他都不会赠毒或卖毒去害死他。

    如此一人,怎会将他的黑雀尾用在画凝言身上。

    欧阳昃枫不知此举为何。是为阴差阳错,或是精算密谋。在没有弄清楚之前,轻举妄动只会让墨白山庄陷入困境。

    而那女子,是否该救,他竟一时迟疑。素日帝令他只是遵守即可,非是不得已而为之事,他不会做。

    而此次,帝令之言,送到即可。

    他自知,他非是热心之人,也非是多善之人。而在此女子身上,他觉察自己有所变。

    这变,只是因为未曾把画凝言送至居住之地么?

    雀跃之鸟,濒临死亡,他见过许多。而这一只,他救或不救。

    欧阳昃枫扪心自问,一时之间他没有答案。

    “回山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