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早晨，诸葛南风再一次坐在澄心湖畔摸鱼。

    昨天去太学偷试卷，结果不料遇上另外一个作弊的。为了圆住自己是监考官的谎，试卷没偷成。

    诸葛南风坐在柳树下，嘴里含着一根狗尾巴草，他很清楚，沈朗今天一定会来找他要试卷的。

    之前信誓旦旦答应了沈朗小朋友，结果这会儿食言了，让人家白白叫了自己声“老爹”，现在诸葛南风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他交代。

    难道要和沈朗小朋友说抱歉吗，那样也太没面子了。

    听说沈朗很喜欢收藏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正好上次尉迟将军从北边回来带了一个手捏泥人给诸葛南风，要不就送给沈朗吧。

    南风倚在树干上，看着摇曳的万条绿丝轻轻拂动水面，内心觉得自己很失败。

    沈棠妹妹今天早上来了趟东宫，诸葛南风送了她一些诗词和经书。沈棠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诸葛南风的房间竟然乱得像狗窝一样。没办法，自从小柳儿走后就再也没有人帮他收拾房间了。宫里也不是没有派来新的丫鬟，但诸葛南风拒绝了陛下的好意。反正是自己的房间，乱点儿无所谓，即使收拾干净了不还是会乱嘛。

    但是沈棠妹妹实在看不下去，转手就把东宫给打理了一遍。现在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沈棠把几本书藏在衣服里，收拾完东西就离开了，端妃还有事找她。

    东宫又恢复了冷清，最近连陈夫人来得都少了。春天不就是个炸金花好季节吗，老娘是懂得抓紧时间的，能赌的时候绝对不错过。

    诸葛南风摸鱼发呆之际，太子沈朗就这样出现在他身后。

    “哎！”

    这就是沈朗日常给他的称呼，“哎”就是诸葛南风的代名词。

    诸葛南风没回头，漠视沈朗的存在。

    见大哥没理会自己，沈朗在后面踢了诸葛南风一脚。

    “莫碍老子。”诸葛南风没好气地说。

    “那啥，上次跟你说的试卷——”

    沈朗还没说完就被诸葛南风打断了：“那太学院的守卫跟看监狱一样，放狗都咬不走。果真上学就是去坐牢。”

    “你都没溜进去？”

    “溜进去了，但是吧——”

    “没偷到？”

    “我要是拿到了不早给你送来了？”诸葛南风气急败坏。

    沈朗突然一拍手：“吓死我了！太好了！”

    ……

    “啊？”诸葛南风摘了嘴里狗尾巴草，脑子好像被雷劈了。

    “哎呦你不知道啊。”沈朗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我昨天晚上才听说试卷份数不多不少，到时候要是少了一张肯定会查到我头上来的。”

    “那你之前不早说！让我到太学院白跑一趟。”

    “哎呦，我当时也不知道啊。不过好在你没偷到试卷，不然我就完了。”

    沈朗小朋友双手合十，给诸葛南风真诚一拜，聊以致歉。

    南风抱着手臂倚在柳树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那你看到试卷没有？告诉我都考了什么题。”

    “我也就看了一眼，怎么可能记住？”

    当他人工智能吗？自动扫描？

    沈朗小朋友泄了气，失望地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像一滩化掉的冰淇淋。

    “我劝你还是好好学吧，别整天打这些歪门邪道的主意。”诸葛南风说，“你好得也是太子，未来继承皇位的。”

    沈朗听到这话脸黑了起来，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别人拿着太子身份给他施压，他才不想当什么太子，痛快摆烂不好吗？他常常愤愤不平感慨自己不幸出生帝王家，要是能成为诸葛南风这种人就好了，没事还能摸牌打麻将，小日子不要太滋润。

    “你以为我想当太子？一堆人在我耳边叨叨叨，这福气给你你要吗？”

    也不知道当朝陛下会不会担心以后江山要败在这个混账身上。老娘真是叫错了人，旁边这个才是真正的败家儿子。

    本来以为助沈朗小朋友考试作弊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但是诸葛南风没有想到，今天下午即将有转机发生。

    诸葛南风不知道，昨天被他罚跪的那个小二百五随着工部侍郎进宫来了。那个小二百五也不知道，自己会再次遇上那个可怕的“监考官大人”。

    且说工部王侍郎最大的梦想就是将儿子培养成一个建筑学精英，为了这个宏大的目标，工部侍郎经常把儿子往自己单位上带，目的是给他增长见识，开拓眼界。但是那个小王八蛋完全不能领会父亲的心意，没过多久就在父亲单位前的院子里到处跑，抓都抓不住。

    这个现象着实告诉世人，真正姓王的是关不住的。

    下午阳光明媚，微风荡漾。

    小王八蛋心情很不好，就是因为昨天被那个行动诡异的监考官抓了个正着，父亲似乎还不知道，或者说很快就要知道了，一想到这里，小王八蛋心情更差了。

    正想着过几天怎么讨好监考官大人，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

    “怎么是你啊。”

    小王八蛋一听此音，好生熟悉。回头一看，果然是昨天那个来藏书阁的小姑娘。

    沈棠不喜打扮，衣着简朴，手上抱着一本书，满脸疑惑地站在他后面。

    小王八蛋上下打量她一番，心想着：原来就是个丫鬟啊。

    他一个堂堂工部侍郎的儿子，昨天竟然给一个丫鬟下跪，这叫他情何以堪？瞬间，他火气蹭地一下窜上来，二百五的毛病又开始了。

    “好你个死丫鬟，别以为有你哥撑腰我就不敢打你！老子今天就要出了这口恶气！”

    二话不说，他一脚踹倒沈棠，刚准备一拳打下去，手臂就被一个人从后面拧住了。

    小王八蛋扭着身子，面色狰狞，怎么有人对他如此不敬？他想回头，却发现后面的人手劲太大，叫他动弹不得。

    “妈的！谁啊？”

    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响起：“咦？这么巧啊？”

    小王八蛋一听，似乎一盆冰水披头淋下。这真是倒了大霉了。

    诸葛南风搞不懂，世上怎么会有二百五到这个地步的人，在宫里还敢出手打人，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你不是监考官。监考官不会在宫里。”

    “哎哟，你才发现啊。”

    小王八蛋意识到昨天被彻彻底底捉弄了，一下子气上心来，也不顾自己是不是诸葛南风的对手，竟在他掌控之下又踢又闹。

    小王八蛋心想着，宫里不会有大官为一个丫鬟出头的，想必也是一个九品芝麻官，于是他胆子大起来：“我告诉你，我老爹是工部侍郎。你个不入流的小侍卫，不得无礼！”

    诸葛南风只觉得好笑，甚至都懒得揭穿：“我这个人就是很无礼。顺便告诉你，我叫诸葛南风，我是来揍你的。”

    小王八蛋曾经听过这个名字，听说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人无官无职，在皇宫里狗混完全靠皇后撑腰。不过听父亲说皇后有名无实，没什么家庭背景，也不是很受宠。看来，这个诸葛南风只是想吓吓自己罢了。

    “哼！别以为那个疯女人能为你撑起半边天，你犯了事照样死路一条！”

    见这个王八蛋打了自己妹妹，诸葛南风已经很火了，再加上现在竟敢这样评价自己老娘，实在是气上加气。

    “好嘞！”

    诸葛南风一脚踹倒小王八蛋，然后左一脚右一脚，把他像足球一样扔在地上踢来踢去。南风的功法已经到了七重天，一旦出力就像石头一样。

    小王八蛋躺在地上，雷霆霹雳纷至而来，毫无间断。左一滚，右一滚，整个世界仿佛像陀螺一样高速旋转。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个诸葛南风踢人为什么这么痛，只觉得鼻子里鲜血直冒，顺着脸颊流到了耳朵里。

    诸葛南风看着躺在地上呻吟的小王八蛋，不知为何，地上的人叫得越惨，他就越想变本加厉。此时的他竟然觉得无比痛快，仿佛把这些年的孤单和不快全发泄了出来。原来自己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你这个狗东西！刑部定会摘了你的脑袋！”小王八蛋咆哮。

    诸葛南风最讨厌被人换作狗，抬脚冲着小王八蛋脸上一个猛踹。

    “你是不是以为我全靠老娘撑腰？你知道我为什么敢打你吗？”诸葛南风一脚踩在小王八蛋肥滚滚的屁股上，“老子今年十五岁，按照水云国国法，只要不把你打成残废，刑部还没法追究老子责任！”

    按照国法，未满十六岁不会随意受刑法处置。这个年龄实在是太眷顾他了，想到这里诸葛南风心中满是爽快。

    我只有十五岁，所有人都觉得我十五岁，我还可以当一年法外狂徒。诸葛南风反复催眠自己。

    小王八蛋听到这里的时候终于绷不住了，天崩地裂般鬼哭狼嚎，不停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他喉咙里似乎有血，收起话来含糊不清，像含着一只死老鼠。

    诸葛南风觉得满意了，而后收了手：“我师父曾经教我，天下豪杰仁义当先。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说完，诸葛南风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小王八蛋在地上躺了十来分钟，心里诅咒诸葛南风去死一万遍，终于颤颤巍巍爬了起来，鼻青脸肿，鼻子还冒着血珠。

    他揉着自己几乎不存在的膝盖，扶着柳树杆站起来。环顾四周，就看到一个小太监站在后面愣愣地看着。

    阉人就是废物，见死都不救。

    “还不扶我？”他怒喊。

    小太监看着这个紫红色的青春猪头少年吓了一大跳，揣着小腿跑掉了。

    小王八蛋“呸”了一声，连滚带爬回了府上。

    诸葛南风回到东宫的时候，沈朗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但是沈朗小朋友关注的显然不是南风揍人多威风，而是这个小王八蛋没可能参加接下来的太学考试了。

    这不就意味着多了一份试卷嘛！

    沈朗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要是让诸葛南风去考试——让他在卷子上写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卷子写那个王八蛋的名字——这不正好两个第一嘛！

    此般真是一举两得，沈朗想着想着，不禁嘴角扬了起来。

    诸葛南风不知道，那个猪头少年一回去就把家里老奶奶吓出了心脏病。当天，王府直接炸开了锅。丫鬟们端着药水和纱布跑来跑去，母亲抱着自己的胖儿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工部侍郎气得直发抖，二话不说连夜奋笔疾书写信给自己的大理寺少卿朋友，说什么也要把这个混账诸葛南风给定个重罪。此人不灭，老王家的脸往哪搁？

    三天之后，大理寺少卿整装待发，调齐刑部酷吏，保护我方王家小公子，拿下对面第一滴血。一个个面露凶光，睚眦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