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长夜不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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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仁义济世难救己,虎父犬子闹神农(四)

    来人正是法部长老狄杰,狄英的生父。他愤怒之下,这每一耳光都带上了灵力,打的狄英脸颊皮开肉绽,脑袋嗡嗡作响。

    狄英斜着肿脸,噗一口把血吐在地上,恶狠狠的瞪着狄杰,怒道:“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是我错,别人就没错,我这不是在满足你期许嘛?嗷?死老头子!”

    “你这畜生!我打死你!”狄杰脸气成猪肝色,手上运起灵法,雷光乍起,庄松和沈仪连忙拉住道:“狄长老!使不得!”

    狄英丝毫不惧,凑着脑袋上去:“来?往这打!来打死我?来证明我们铁面无私的法部长老狄杰为了捍卫公理正义可以大义灭亲!”

    柳冉不嫌事儿大,煽风点火道:“哟,各位师兄弟快来看看,狄长老要给我们神农派主持公道啦。”

    眼看狄杰就要挣爆火,听到这句话,立刻火灭了半截,才想起来他是来收拾烂摊子的。

    他看着柳冉肿了半面的脸颊,强忍怒气,取出一帖药递给柳冉,那药灵气四溢光华内敛,显然不是凡物。吴丹见机,拉住狄英,劝他别说了,狄英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柳冉没有接,叮叮当当从灵虚境中提溜出一堆瓶瓶罐罐,俨然就是把《灵宝录》中记载的各种神药摆成了展览会,她左挑挑右挑挑,边挑边故意晾着狄杰,好似在说我不稀罕。

    狄杰面子被薄,憋着怒气,持药的手悬着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吴丹识趣从狄杰手上接过药,把药给“公子爷”涂上了。

    狄杰捡起那面跟随自己多年让人闻风丧胆的惊魂鼓,此时被儿子气若敝屣,心里不是滋味,当着这么多人面子,他也无意修复,一道雷光直接把残骸炸成灰烬。

    他目光在庄松脸上停了半刻,冷冷的说了一句:“好小子,已经到化神境了!好!好!好!允炆教的好徒弟啊!”

    庄松直被盯得全身发毛。冷汗从手上滴到了剑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这声如同直击脏腑一般震得魂魄晃荡。

    庄松慌忙行礼道:“狄长老,弟子是迫不得已才出手了,甘愿领罚。”

    狄杰“哼”了一声,没有理他,目光在柳冉脸上停留了片刻,检视了一下现场,然后环视着狄英、庄松、沈仪三人怒道:“司危堂是你们好勇斗狠的地方么?一个个罔顾门规,同门相残……”

    柳冉打断道:“狄长老,你冲着沈师兄发难这可不对吧?是狄师兄这些人蓄意破坏司危堂,打伤沈师兄,又用那么危险的玩意儿想谋杀沈师兄和庄师兄,也不顾及这里还有其他伤患。这按照太一门规该怎么处置啊?”

    狄英闻言,一股子傲气上来了,说道:“你们药死了我师父!又推得一干二净!来呀!狄长老,明断啊?秉公处理啊?”

    狄杰冷道:“你给我闭嘴!丢脸丢得还不够吗?沈仪你来说!该怎么处置!”

    沈仪耗灵过度,步履轻浮,唯唯诺诺上前拜道:“弟子夙夜匪懈,贾掌门仍不治身故。弟子以为贾掌门不幸辞世,狄师弟他们也是情难自已,行事乱了分寸,请狄长老网开一面。”

    柳冉直接不依,晃着他的手臂道:“师兄!”

    显然柳冉很不满他这么说。

    狄杰厉声道:“胡闹!此事影响恶劣,如不严惩,如何服众?”

    狄英正待再闹,说话间,狄杰立刻挥手以风为鞭,雷为棘锁,化成一道风棘锁将所有闹事的归藏门弟子连同狄英捆绑后锁了起来。风雷混成的鞭子抽的归藏派几人鬼哭狼嚎翻白眼。

    “跪下,身为法部弟子,更应该严守本门规矩,执法犯法,罪无可恕!今天若不恨施惩戒,传了出去还道是老夫包庇你们!”

    一声严令下,归藏门弟子尽数下叩首,可这风雷棘索电的他们鬼哭狼嚎,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

    柳冉半边脸颊兀自肿着,怒目瞪着狄杰教训这些人,只是冷笑,脸上全是嘲弄的意味。只有庄松和沈仪一起上前,不住的求情。

    狄杰不以为意,堪堪把这几个人打了个半死说道:“小惩不足以示众,记下五十鞭子,待到玄真阁前再打,以儆效尤。你等今年供奉全部扣除,用于赔偿神农派损失。贾掌门已殁,其他惩处待新掌门上任再做定夺!”

    归藏门弟子各个垂头丧气,低头认罚。狄英口不能言,怒视着狄杰,又愤恨的瞪了沈仪和庄松一眼。

    柳冉看着这出闹剧,怪声道:“狄长老如此‘公论’,这不对吧?按照太一门门规,伤残同门,最少也得毁去灵根,逐出门墙。当年神农派先祖舍命救过玄灵真人,挽太一门危难于一线,太一门门规有一条是伤害神农派弟子是罪加一等,我可没乱说吧?司危堂里斗法,不顾伤患死活,按门规理应处枭首示众,数罪并罚,这些人处以极刑都是轻的!”

    狄杰怒色上脸,立刻被强压下。不及狄杰回答,沈仪立刻说道:“狄师弟已知道错了,此事非狄师弟一人之错,是弟子未尽心疏导所致,还请狄长老从轻发落。”

    狄杰哼了一声不予置否。扯着风棘锁锁着的弟子如同提溜着一串蚂蚱,大部走出门外。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庄松和沈仪俱知,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苏倩在一旁看的迷迷糊糊,似乎是看懂什么,却又感觉是什么也没看懂。

    她不知道若非炸了司危堂,以往来处理的都是法部治下的门派,看到“公子爷”都多半只会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或者一边倒的帮狄英说话。要不是这次做的太过分,狄杰亲自出面,这事会不会就这么轻易平息还难说。

    末了,苏倩只记得柳冉最后留下的一句话:“真是什么样的老子,教的什么样的儿子。”

    有惊无险的送走了瘟神,沈仪和庄松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起感谢这个小师妹解围。柳冉自然是若无其事的应付了几句走了。终究还有正事要办,这事不多时也就被淡忘了。

    沈仪在稍事歇息后,悉心为苏倩诊疗道:“苏师妹,你的伤已无大碍,但是你体内雷灵根尽毁,从今以后无法修习雷系灵法,而且日后无论你修行到什么境地,也无法抵御雷法伤害。”

    雷灵根会怎样,苏倩不明白也无所谓,但教捡回这条命,只要不和人动手,处处躲着避着苟活一世,对她来说也不是不行。

    沈仪顿了一顿,带着复杂的神色又说了一句:“我有一句良言相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倩见他神色凝重,知道他要说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是他肯定是一番好意,连忙说道:“沈师兄请讲。”

    沈仪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观师妹资质平庸,只怕于修行之路上难以有所进展。而灵根一脉毁伤,即便是对手修为低于你,若是有意为难,你也难有自保之力。修行之途,本是逆天而为,命运多舛。三百年来,我在太一门看尽不平事,我希望你且听师兄一句劝,退出太一门,寻一清净之地,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平安和乐,胜过在这里夹缝求生。这里是师兄的一些积蓄,你我相识也算一场缘分,与你作盘缠。早早抽身吧。”

    苏倩早间见闻证明了他所言不虚,就算处处委曲求全不招惹别人,担保不了别人不来招惹自己。

    可是离开了太一门她又该去哪,这里举目无亲,又能做些什么?在原来那个世界里她卑微且平凡,在这个世界里,说什么资质平庸只怕也是沈仪怕伤了她的心说的漂亮话。可是初来乍到,也就夷则派的人让她感受到了一丝归属感。

    想到这里,苏倩把沈仪递过来的东西又推了回去。起身说道:“谢沈师兄一番好意。我在这个世上举目无亲,而夷则派众师兄师姐虽然相识不过一天,但是他们都对我很好。”

    沈仪长叹一声,只得说道:“即是如此,师妹好好保重,切记日后勿要轻易与人交手。”

    “是,多谢沈师兄!”苏倩起身一拜,和门外庄松一道拜别了沈仪和柳冉,返回落霞山夷则派。

    回去的时候,师傅已经在妙音堂等着了,在审办过当日的所有公务后,朱允炆解散所有弟子后,把庄松留了下来。

    庄松知道是为了今天神农堂发生的事,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向来不怎么好酒的师傅今天好像喝酒了,身上散发着一股酒气,一言不发,猛地用一股夹着酒香的灵气袭了过去。

    庄松不敢闪躲,也不敢运功抵抗。这股灵气击在庄松身上,立刻被庄松无意识流转的真气击溃。庄松知道,这是师傅试他修为来着。

    朱允炆摆摆手,示意他起来,然后说道:“今天的事我知道了,你做得不对,但你做的很好。”

    庄松不解其意,伏在地上说道:“弟子认罚!”

    “狄公子散漫成性,失道寡助,你原不必开罪与他就可以化解今日之事的。”

    朱允炆言语间散发出一股无形的灵压排山倒海袭来,庄松什么也没来的及感知到,只觉风府穴一麻,朱允炆剑指已经抵在那了。接下来只要灵力轻吐,哪怕是筑基期的弟子出手也能让他晕上几个时辰。

    庄松立刻顿悟,归藏派精锐尽折于登仙台上,狄英带的几个弟子修为并不怎么高深,若要以庄松的修为暗施突袭点倒这几个人不被人所察觉原本轻而易举。

    司危堂静谧平日并无往来别派弟子,就算是遇到神农派弟子了,以狄英的人品也绝不会有人替他说话。只消点倒他,再告知法部贾掌门的讣告,自然有人会打点处理这一切。狄杰一直暗中包庇独子的恶行,但是在大是大非上一向秉公执法,素有威名。

    想通这一节关系,庄松低头道:“是弟子思虑不周,有失我派颜面。”

    朱允炆扶起了他说道:“我已传书给法部狄长老,罚你去落霞斜月七星洞中面壁半年,非我传召不得下山。另外,再罚去你一年供奉捐赠给神农派做修缮用。你可有异议?”

    “弟子并无异议。”

    朱允炆点了点头:“日间我也嘱咐过清寒和玉珠,你回去以后把事务交接一下。倩儿就让巧巧去督导。”

    “是,师傅,弟子这就去办。”

    庄松拜过起身正欲离去,朱允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示意他留下。只见朱允炆打开灵虚境,从中间飞出几本功法悬浮在庄松面前。

    他郑重其事的对庄松说道:“这一年里你要潜心修习,年后太一门内有场招贤大比,我打算让你和玉珠去,玉珠只是陪衬,你务必要用心准备。兹事体大,这关系到夷泽派的未来,切记,切记!”

    庄松拿起竹筒,上面写的是落霞朝仙决,这是前代掌门仙音掌门亲自整理编著的,乃是夷则派宗门各种传承功法。两外两本书册,一本是七情极意剑,一本则是水芸残象步,都是朱允炆的自创绝学。

    听师傅说过,这七情极意剑只有七招,每一招都代表一个人对情绪把控能力,所激发的灵力除了可以强化剑招威力,还可以根据自身剑招的情绪来影响对方情绪,一旦一个人的某一种情绪失控,那么他自然就会门户大开,不攻自破,但这套剑法对修炼者自身对情绪管控能力要求很高。

    而水芸残象步是师父根据另一个世界对易经等典籍理解合阴阳八卦之生克创造出来的水灵诀身法。此法除了以八卦的九宫方位可以自由的实现短距离的传送,更可以不知不觉仰仗自身灵力塑造残影惑敌,制造出实体幻象来发动攻击。与此同时敌人的灵识也会被幻象迷惑,无法锁定真身出现的位置。

    当然叫水芸残像步只是因为这套身法与水灵诀契合度更高,并非限定水灵诀,施术者也可以用其他灵诀来代替,不同的灵诀会产生出不同的效果。

    眼见于此,庄松知晓师傅有意传度传承,是要他接下夷则派的重担,且今日青冥玄钟响过,只怕师傅近日要被委以其他重任。庄松心中又喜又忧,三拜致谢后才肯离开。

    朱允炆看了看窗外,已月悬东峰。关好门窗,走出妙音堂,看了看这待了近百年的夷则派,伴着落霞月夜良辰,朱允炆抚着萧,心里一片悲凉。他凝眉静立,回味起了今天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