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谁先觉之富贵闲人
繁体版

第七回 卞辛庄凌风脱险 吕宋岗小丰殒命

    却说当天夜里北风呼号,将草屋前铃铛吹得叮当乱响,那群贼寇吃过野猪肉,睡意正浓,甚是烦噪,其中刘非站起来道:“我去砍了他,省得麻烦!”钱通扔过一个麻绳道:“捆紧也就是了,谅他们也跑不脱。”

    刘非骂骂咧咧拿着那绳,走到这边草屋内,一脚踹开房门,扔下麻绳对小丰说道:“把他捆上”。凌风看看持刀的刘非,对小丰说道:“来,听好汉吩咐,把我捆上吧。”小丰借着火光摸索着将凌风捆了,刘非拉拉绳子看到捆得还算结实,就又一脚把小丰踹倒,又使劲往小丰小脚上一踩,只听小丰“啊!”的一声疼晕了过去,才俯下身将小丰捆个结实。然后将铃铛取下,走回去倒头就睡。

    钱通问道:“把人怎么了。”刘非答道:“没事,踩折一条腿,捆了个结实,睡吧。”于是几人就围着中间炉火沉沉睡去。

    时过三更,凌风听听那边酣睡的贼寇,挪到小丰旁边悄悄道:“小丰,用你的嘴把我的绳咬断。”小丰悄声说道:“不用,少爷把后背的手伸过来,我系的是个活结。”凌风就又往前挪挪,靠近倒在地上的小丰。小丰用脸和嘴在凌风身后度摸索了一会儿,找到活扣结口,用嘴一扯,凌风身上的麻绳顿时松了下来,凌风挣扎出来,活动活动已经麻木的身体,赶紧摸索着将小丰解开,说道:“现在将近四更,贼寇们睡的正死,我们可以趁此机会逃走。”小丰道:“少爷,你跑吧,我腿断了,跑不成了。”

    凌风道:“那怎么行,我跑了,你们肯定不能放过你,你忍着别叫。”凌风从地上抓起一把茅草,让小丰含住,又摸到两杨木棍,也不管大小合不合适,脱下他一件外袍,将他小腿用木棍夹了,绑个结实,小丰已是疼得满头大汗。

    又歇息了一会儿,凌风扶着小丰站起来,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两人借着星光,猫着腰,半走半爬的悄悄逃离了草屋,直到离贼寇们的草屋远了一些,才挣扎着站了起来,凌风拖着小丰只管沿着山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去。如此走了一个更次,小丰摊坐在地上道:“少爷,我不成了,我只管藏在这个草丛里,少爷赶紧跑,到了官府就说我们是曲将军府上的,再来救我。”

    凌风又拖了拖小丰,见他已实在走不动了,浑身汗津津的,只好蹲下来安慰道:“上次我说你的名字雷火丰是‘遇其配主,虽旬无咎,往有尚’,卦象上说‘过尽风波三五里,波平浪静又无风。从兹已达青云路,用舍行藏不废功。’这是咱们的一个劫数,撑过去就没事了,这里林草茂盛,你只管躺在这里不动,谅贼寇们也不容易发现,我尽快带了人来救你。”小丰点点头道:“我听少爷的,少爷放心去吧。”

    看看将近五更,东方隐隐泛白,凌风忍痛撇下小丰,向前跑去,只觉得离远一分便安全一分,脚下乱石纷纷,好几次差点滚下山崖,脚下、腿上已经被碎石、棘草划得疼痛难忍,凌风咬着牙,只管向前跌跌撞撞跑去。

    如此跑跑走走直到天光大亮,凌风虽辨不清路径,但知道郑州在此地东边,因此只管向东走去。又翻过一个山谷,看见前面有炊烟袅袅,凌风趴在山坡上向下望去,原来山坳处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院落内一个老太太正在煽火做饭。此时凌风又渴又饿,也顾不得许多,只管走下去,到了院落前推开栅栏门,还未施礼说话,那老太太突然看到一个散着发,拿条棍子的男子闯进来,先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起一根烧火棍,喊道:“你、你要干什么。”

    凌风赶紧扔掉手里的木棍,这是他路上捡来当手杖用的,说道:“老人家,不要怕,我是过路的,讨碗水喝。”那老太太仔细看看凌风那清秀泛白的脸,才定下心神,道:“我还以为是个强盗。”

    那老太太强撑着站起来,将水继续烧得旺些,去墙边水缸里舀过一瓢水递给凌风,凌风看着一个破马勺盛着些泛黄的凉水,心里一阵作呕,道:“能给我些热粥吗?”老太太苦笑道:“还要粥,哪有粥啊。”说着掀起破锅盖用木勺搅搅了锅,凌风看到锅内只是煮了些野菜。

    凌风憋着气喝了几口水道:“怎么就吃这个,这是什么地方。”那老太太也许是被火炝着了,擦了擦眼泪道:“这里叫做卞辛庄,原来还有十来户人家,后来不太平,种地打猎也养不活人,还老闹强盗,慢慢的都走了,上个月我孩儿也被天杀的强盗杀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也快活不下去了。”

    这时从屋内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身材瘦小,头上乱蓬蓬的梳了一个小辫,看到凌风站在院内,怯生生的说道:“奶奶,我饿。”那老太太拿个破碗盛了半碗野菜汤给了小女孩,那女孩捧着碗就坐在地上低头喝了起来,奶奶道:“慢点,小心烫嘴。”说着也给凌风盛了一碗道:“乡下只有这些了,饿不死就万幸了。”

    凌风接过碗坐到小女孩旁边,野菜汤没有盐,又苦又涩,凌风看看低头喝汤的小女孩,学着她只管喝了下去。

    待得休息片刻,凌风揉了揉发麻的双腿问道:“此去郑州还有多远?”那老太太指着一条山道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还有五六十里就到了。”凌风咬咬牙站了起来,想想无论如何也要走出大山,带人来解救小丰,他摸了摸身上,实在找不出什么东西,就把还挂在腰间的玉佩解下来,递给老太太道:“老人家,这个给你,换些钱度日吧,如果实在过不下去,就到上京城东边的青峰镇找我,我叫凌风!”

    老太太从未见过玉佩,拿在手里,晶莹剔透,一个劲的说:“好,好,真是个大好人,好孩子,来,再喝碗汤吧。”凌风不敢耽搁,说道:“不用了,喝饱了,我这就走。”说完捡起那根棍子走了出去。

    这是凌风对这个时代穷苦人的第一次深刻认知,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人竟然活得那么卑微,很想做点什么,一时间又无从抓起。就这样沿着山路一路想一路走,不知不觉日近中午,路途逐渐平坦,只见前面有几人匆匆而来,马上一人正是虎大彪,凌风精神大振,甩掉木棍大喊着跑近前去。

    虎大彪看见一瘸一拐的凌风,连忙下马,问道:“公子,你怎么到了此处?大福、小丰呢。”凌风就将他们的遭遇经过讲了一遍,虎大彪大怒道:“这些贼寇如此作恶,定要他血债血偿!”

    凌风又问道:“你怎么从东边来,这几位师父是?”虎大彪道:“我急切间也回不得京城禀报老爷,就到少林寺求救,少林寺慧明大师是我的老恩师,就派僧人前来解救公子,这是同真师兄、同远师兄、法正、法苦两位师侄。”凌风一一见礼。

    原来昨晚慧明大师征得慧可方丈同意,今日一早众僧同虎大彪下山,将近山前,兵分两路,其中同尘、同本、法玄、法广四僧从西边进山,而虎大彪与同真等四僧绕道从东边进山,沿路打探贼寇消息,约定今晚在老鸦窝聚齐,围而歼之。

    同真就让凌风带路去找贼寇,凌风见四位武僧威猛雄壮,兼且早就对少林寺仰慕有加,就欣然前往。

    虎大彪见凌风那双鞋磨得不成样子,已有鲜血渗出,就扶了凌风上马,自己因小腿受伤,不得已也骑在马上,好在两人均不重,那马又高大,走起来毫不吃力。四位僧人就跟在马后,急急而行。

    沿着盘山路走了约一个时辰,凌风往前一指道:“前面就是我说的卞辛庄,再往前翻过两道岭就到了小丰的藏身之地。”众人越发振奋,急向前走去。突然同真摆摆手道:“听,有人叫救命。”众人停下静听,发现喊声正是从那个小院中传出,还有些粗鲁的嬉笑声。

    凌风听得真切,急打马狂奔近前,到院门外一看,那老太太直挺挺的躺在院中,身下鲜血仍在流淌。凌风目眦欲裂,大喝一声:“住手,谁在里面?”滚鞍下马,顾不得脚下疼痛,冲进院内,那老太太尤自未死,见凌风进来,一只干枯的手指着屋内“啊、啊”的两声,就此气绝。

    凌风正要冲时屋内,此时虎大彪已护在他的身前,四僧也已将屋门围住,只听屋内一人哈哈笑道:“爷爷怕过谁来,敢来送死。”门帘一掀,从屋内跳出两个人来,正是刘非和那个三角眼唤作老六贼寇,刘非见到四个和尚与虎大彪、凌风在一块,先自一惊,说道:“好啊,手下败将,搬来救兵了。”

    那同真并不搭话,知是贼寇无疑,喝声“上”,四僧抡棍就上,二对一,就在茅屋前大战起来。只见同真与法正一上一下棍棒齐攻,将刘非逼到墙边,刘非上遮下挡,破绽频出,法正一个横扫,将刘非打倒在地,同真从上面一棍打在胸前,刘非口中鲜血狂彪。同远与法苦一左一台双战三角眼老六,那老六见刘非倒地,早已支撑不住,奋力虚劈一刀,夺路而逃,还未出院门口,同真将僧棍掷出,正中老六后背,那老六扑地倒了,同远与法苦已到跟前,用棍一架,将其摔回院内,两根木棍又迅速架在老六脖子上。

    凌风趁机进入屋内,只见土炕上那小女孩子赤条条缩在墙角,不住发抖。凌风怒极,随便抓起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将她抱至门前放下,说道:“别怕,你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说完走过去,从法正手上拽过僧棍,走到跪着的老六跟前咬牙说道:“你们这些畜生!”就抡起了僧棍,在老六的头上一棍棍打将下去,那老六有同远与法苦的僧棍压着,根本动弹不得,只剩下阵阵哀嚎。凌风一口气打了三四十棍,

    凌风拎着棍又走到躺着的刘非身边,那刘非挣扎着想要爬走,不住说道:“好汉饶命,英雄饶命。”直到小女孩跑过去抱住凌风的腿,他才扔掉棍子,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把小女孩抱在胸前。

    虎大彪和同真等四僧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并不作声,他们已猜到了屋内发生事情,待凌风打完了,就拖起老六和刘非的尸首,连同老太太的尸首放在柴堆上,一把火点燃了,同真等僧又默默诵了几遍经文。

    忙完了这一切,日已西斜,凌风说道:“走吧,我们还得去救小丰。”就抱起小女孩放在马背上,那小女孩见要走,却挣扎着从马上跳下了,跑回屋内。虎大彪道:“公子,真要带着她吗?”凌风道:“不然呢,让她在这儿自生自灭?”虎大彪道:“好,那我就去屋里把她带了来。”虎大彪刚要进去,只见小女孩又从屋里跑了出来,跑到凌风跟前,双手捧着一块玉佩递给他。凌风认得正是早上送给老太太的那个玉佩,不禁眼中含泪,握起小女孩的手道:“以后就给你了,好不好,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双手握着玉佩,放在胸口,珠泪成行,怯生生的说道:“我叫小青。”凌风摸摸她的头道:“好,小青,以后就跟着哥哥,再也不受委屈了。”说完,又抱起小女孩放在马背上。虎大彪和同真四僧见此情境,心中亦有所感,只好抬起头望着远山。

    凌风看看周围,照着来时的路向山上走去,沿途山路崎岖,已骑不得马,因虎大彪腿受伤,凌风带着小女孩,四僧又不识得路径,一时走得较慢,日近黄昏,才将近小丰的藏身之处。凌风连声呼唤,均无人应声,众人四下寻找,突听法广叫道:“在这里。”大家都从四处围拢过去,凌风拉着小青跑过去时,见大家围在一处均不作声,凌风探头进去一看,不禁一阵作呕,连忙捂住小青的眼睛。

    原来小丰只剩一堆森森的白骨,内脏散落一片,衣服也被撕扯的纷碎,虎大彪说道:“应该被狼吃了,可惜。”同真四僧双手合十,口中念道:“阿弥陀佛。”凌风呆呆的坐在地上,欲哭无泪,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没几天就阴阳两隔,也让他深深的认识到这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还说什么“波平浪静又无风”,其实生活中到处是波涛汹涌,暗礁横生。

    那几人找来一些碎石,又用僧棍掘起一些碎土将小丰尸骨草草埋了。凌风本想立个碑,又无纸笔材料,也就作罢,随口问道:“这里什么地方?”众人也不知道,小青却回答道:“听奶奶说,这一片叫吕宋岗,有老虎的。”众人也不再说话,只默默的向前走去。

    入夜后,凌风借着星光好像对这条路径更为熟悉,带着众人走至一道土岗前,向前一指道:“就是那里。”只见一间草屋中透出灯光,四周万籁俱寂,众人散开悄悄靠近草屋,待离草屋有两丈之远时,屋内说话之声清晰可闻。一人说道:“两拨人,一个都没有回来,肯定出事了。”另一人说道:“要我说,咱们带着这几样财物走吧,够咱们享受一阵子了。”第三个人说道:“怕什么,再等等,也许那两小子跑得快,他们一时追不上,明天一早再决定。睡觉!”

    在三个人争执的间隙,同远绕着草屋转了一圈道:“就这一道门,其他地方没人。”同真不愿偷袭,缓步走向门口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那里边静了一下,房门大开,快步走出三个人,借着灯光,凌风看出一个是钱通,手持弓箭,一个是拦截自己的那名男子,提着倭刀,另一个年纪稍长,须发蓬乱,看不清面目,持一双板斧。

    钱通看到同真,又看到后面站的三名僧人、虎大彪、凌风等人,心下登时明白,喝道:“大师要强出头吗?”同真道:“佛家不打逛语,三位最好束手就擒,免得血溅当场。”那虬髯老者大笑声道:“废什么话,要打就打。”说着抡起板斧就砍。

    同真后退一步闪过,一个举火燎天式攻进去就打做一团,其他三个僧人更不答话,迎上去逐对儿厮杀,虎大彪护着凌风跟小青掠阵。

    只见法正和法苦双战持倭刀男子,只几个回合就一棍打飞倭刀,一棍扫中男子双腿,放倒在地,法苦又是当头一棍,打得脑浆崩裂。钱通见了心下着慌,闪身就往黑暗处跑,同远和法正紧追下去,虎大彪连忙提醒:“小心暗箭!”

    这边法苦又与同真左右双战虬髯老者,虎大彪看了一会儿,大叫道:“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全国缉拿的劫匪一柱香齐凯!”那虬髯老者哈哈大笑:“是老子又如何!”说着话,手中板斧丝毫不乱,竟砍断了法苦的僧棍,法苦大怒,扔掉半截棍子,俯身抓起地上的倭刀,又加入战团。

    虎大彪看看双方相持不下,又听得同远和法正追逐声已远,就抽出腰刀也加入战团,重点攻击齐凯下三路,说道:“你杀人越货,罪不容赦,上京城悬赏千两取你首级。”

    那同真与法苦听后,攻得越发急了,法苦双手握刀,以攻为守,连续向齐凯砍去,齐凯举斧相应,直将斧头砍得卷了刃。几个回合过后,齐凯渐渐力怯,左档右支,难以脱身,大叫道:“少林寺以多欺少,不怕惹江湖耻笑吗?”

    凌风在边上道:“少林寺放走你这滥杀无辜的奸贼才惹人耻笑,现在正是还人间报应,世间正义的时候。”那三人听过,也不答话,只将手中刀、掌中棍一个劲往齐凯要害处招呼,数合后,虎大彪使一个地趟刀法滚进去,攻击齐凯下盘,齐凯急往上跃,法苦抡起倭刀从上劈下,齐凯运斧一上一下抵挡,同真用棍一个模扫,正中齐凯腰腹,只听他闷哼一声,横飞出去,将草屋撞倒,挣扎不起。

    那草屋倒后,打翻了油灯,引燃了茅草,一时间风借火势,火助风威,大火烧将起来,虎大彪用刀拔开着火的茅草,咬牙抢进去,不一会儿头上冒火又冲了出来,众人联手将他身上火扑灭后,胡子、眉毛、头发已烧焦一大半,再看他手里依然抱着几个包裹,正是要送给新城侯的几样礼物,难得他这个时候还想着这样事情。

    这时只见同远拖着一个人过来,往地上一掼,哆嗦成一团,正是钱通,再看跟过来的法正,肩窝出中了一箭,血染僧袍。同真过来,借着火光,帮法正拔了箭,上了伤药,包扎结实。

    凌风拿起一根棍子,没头没脑的先将钱通爆打一顿,问道:“那两个人呢?”钱通在下面哀嚎道:“他们分两拔儿,去追你们了。”凌风又问:“张铭钧和孟子良是不是一拔的,他们朝哪个方向走了?”钱通答道:“是,是,他们两拔儿天不亮就出发了,一往西,一往东。”

    凌风再问:“为什么抢我们?谁是主谋?”钱通又连忙说道:“我们得到消息,知道你们带有贵重货物,就起了贼心,都是齐老大的安排,他指使的。”哪知齐凯喘息片刻,听到钱通如此说他,急怒攻心,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上的斧头甩过来,正中钱通咽喉,登时气绝。

    凌风大怒,走过去举棍就要打,谁知齐凯倒是光棍,拿起另一个斧头在自己咽喉猛然划过,鲜血狂飙,立时毙命。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