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盼烟把谢之维最宝贝的棋牌室变成了问询室。

    看到麻将机和游戏机被像垃圾一样堆在角落，谢之维敢怒不敢言。

    因为他怕柳盼烟又从他脑子里挖出猛料。

    只要她想，柳盼烟可以从你的识海里挖出任何东西。

    比如谢之维在6月7日和谁打了视频电话。

    比如丘如白是如何在魂海见底的时候修炼湮灭境。

    五仙会探询总长柳盼烟笑盈盈地坐在丘如白的对面，她给对面的金发小伙递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普洱茶。

    “别学你师父的，老喝碳酸饮料，咱们啊，喝喝茶。”

    看到丘如白抿了口茶后，她又给对方满上了一杯：“别有压力，就是聊聊天。”

    丘如白吹了口茶水的热气：“本来就没压力。”

    柳盼烟一愣，复又笑道：“本来还想着安慰一下你的，毕竟被软禁了二十多年。不过，看来是我多心了。”

    柳盼烟停了片刻，她在等丘如白的反馈。

    她故意用“软禁二十多年”来刺激对方，一旦丘的情绪出现大波动，这次的问询就成功了一半。

    然而丘如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让柳盼烟觉得眼前的少年远比实际年龄要有城府得多。

    于是她加大了力度：“对于叛神者来说，你的运气是真好，只是被废了修为，所以说啊，前人栽树后人才可以乘凉，对吧？”

    丘如白轻声“嗯”了一句，又轻易避开了柳盼烟的陷阱。

    柳盼烟决定不依不饶：“你知道我是谁吗？”

    丘如白木讷地抬头看了眼对方，摇摇头。

    柳盼烟满脸笑意：“我是崆峒派前掌门柳盼烟，五仙会探询科探询总长。”

    丘如白注意到对方的重音放在“五仙会”和“探询总长”两个词上，便用了个“哦”作为回答。

    柳盼烟见金发小伙以静制动，打算用上自己最擅长的那招。

    招名“识海窥影”。

    她站起身，轻轻地把手放在丘如白的肩头。

    丘如白全身一颤，能很明显地感受到有一股霸道的魂气侵入了自己的识海。

    丘如白识海中意识的混浊程度，超出了柳盼烟的预料。

    第一缕意识流展开……

    一条天津的胡同横亘在眼前。

    “小利犇儿！搬个板凳到奶奶跟前来！”

    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传入耳中。

    柳盼烟拨开识海迷雾，依稀看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

    老太太向身边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招手。

    柳盼烟仔细辨去，发现小男孩正是小时候的丘如白。

    “是丘如白和他奶奶吗？”柳盼烟心想。

    她没有深思，而是继续观察。

    小丘如白一听到老太太的呼唤，就欢快地跑到屋里，费力地搬出一个几乎和他一样高的板凳。

    他那可爱的模样让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太太站起来，帮丘如白把板凳放到她身边。

    板凳刚放好，一个女人从屋里冲出来。

    看到男孩的脏样，女人生气地骂道：“你这臭小子，整天在泥地里滚！快去洗澡！”

    丘如白在妈妈的拉扯下挣扎了几下，但最终被推进了屋里。

    老太太看着孤零零的板凳，淡然笑道：“好吧，等他洗干净了再说。”

    ……

    第二缕意识流展开……

    胡同里，丘如白换了新衣，重新出现。

    “过来！让我闻闻我的小利犇儿香不香！”老太太招呼他坐下。

    丘如白掀起衣服，露出小肚皮，奶声奶气地说：“来看我的大肚肚！”

    老太太忍不住跑了过去，搂着孙子挠痒痒，小娃儿笑出了泪，求饶不止。

    老太太见状，心疼地停下，让他坐下听故事。

    丘如白好奇地问：“故事好听吗？”

    老太太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奶奶的故事什么时候不好听了？”

    丘如白兴奋不已，催促着：“快点！我要听故事！”

    然而，就在老太太要开口时，妈妈尖锐的声音传来：“你还没上色呢！快去上色！”

    小娃儿嘟着嘴，不满地回屋了。老太太看着空荡荡的小板凳，无奈笑道：“等他画完再说吧。”

    ……

    第三缕意识流展开……

    满手水彩油墨的丘如白从屋里窜出来。

    然而在宽敞的胡同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小板凳，奶奶已经不知所踪。

    他扯开嗓子对着空荡荡的胡同不断地喊着“奶奶！”“奶奶！”

    回应他的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和小鸟的鸣叫声。

    远处有几个好奇地从房里探出头的孩子，被自家大人拉了回去。

    这些大人嘴里小声嘟囔着：“说了多少遍了，那家傻小子犯病的时候，不要去看！”

    当然这些话，小娃儿是听不见的。

    丘如白的妈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把他往屋里拽，嘴里不住地骂骂咧咧：“成天在街坊邻里面前丢人现眼！奶奶去年就死了！不在了！”

    丘如白嘴里还在倔强着：“奶奶没死！刚刚她还要给我讲故事呢！”

    妈妈把丘如白往屋里一推，转身把院门关上，一滴泪珠在不经意间从她的脸颊滑下，滴落在了院子的青石板上。

    ……

    柳盼烟：“所以这个奶奶是幻觉？”

    ……

    第四缕意识流展开……

    丘如白在看动画片。

    一个年轻男子推门而入。

    丘如白跑到这个男子跟前做了一个稚嫩的变身动作，问道：“爸爸！我帅不帅？”

    所以这个男子是丘如白的爸爸——丘如海。

    丘如海也跟着做了一个变身动作，问自己的儿子：“你看爸爸帅不帅？”

    被他们俩逗得前仰后合的妈妈掩嘴笑道：“两个大傻子！都帅！”

    丘如海把儿子高高举起，用胡子在小娃儿的肚皮上不停地蹭，逗得儿子笑得快岔气。

    这时，电视上新闻主播的声音显得和这时的氛围十分不符——

    “告急！告急！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全面来袭！暴雨倾盆，厄尔尼诺肆虐，造成中下游洪水位达到历史新高，已经形成了全流域特大洪灾！上亿民众受困于洪水，无数家庭流离失所！我们需要你！我们需要你的无私捐助！我们需要全民的万众一心！一方受难，八方支援！请献出你的爱心，伸出你的援手！我们需要你！”

    丘如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丘如白在他怀里被抱得不耐烦了，捏着自己爸爸的鼻子说道：“爸爸，你怎么成木头人了？”

    被捏着鼻子憋气太久，丘如海猛地把儿子往地上一放。

    放的力度太大，差点让自家孩子来个屁墩儿。

    丘如海把妻子拉进了里屋，然后把房门一关。

    丘如白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里面断断续续地传来争吵、哭泣和摔东西的声音。

    过了很久之后，小娃儿的妈双眼通红地从里屋出来。

    她从厨房把菜一盘盘地端上饭桌，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

    “吃饭吧。”

    ……

    第五缕意识流展开……

    是个深夜。

    如水的月色泄进窗棂。

    丘如白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得安稳。

    小娃儿突然被床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所吵醒。

    他微微睁眼，看见自己的爸爸站在床边，笑得灿烂。

    “爸爸！”丘如白猛地坐起来，拼命地擦着眼睛，“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丘如海摸摸儿子的头，语气中带着宠溺：“宝贝，爸爸这么多天没回来，你有没有保护你妈妈呢？”

    丘如白拍拍胸脯：“当然有了！因为我是男子汉！”

    丘如海笑着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轻一点，你妈妈还在睡觉。”

    丘如白赶忙捂住嘴巴：“哎呀！我忘记现在是晚上了。”

    “宝！你在和谁说话？”妈妈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丘如海像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躲到门后，示意儿子躺下。

    丘如白窃喜地躺进了被子，看着爸爸藏在被妈妈打开的门后面。

    妈妈快步走到儿子的床前，发现儿子脸上带着恶作剧的笑容，便问道：“这大半夜的，你在和谁说话？”

    丘如白目光瞅着门后的爸爸，回答道：“和爸爸！”

    妈妈顺着小娃儿的目光朝门后望去，用惊恐的语气问道：“和谁？那里有人吗？”

    小娃儿坐了起来，指着门后的丘如海，嚷道：“爸爸躲在门后！”

    妈妈把眼睛瞪到最大，生怕看漏门后的任何一个细节。

    尽管如此，在她的眼中，门后空无一人。

    ……

    柳盼烟：“所以这个爸爸也是个幻觉？”

    ……

    当第六缕意识流出现时。

    丘若白的声音突然传入了柳盼烟的耳中——

    “我劝你不要再看下去了，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柳盼烟惊讶于丘若白竟然会警告自己，这反而极大地调动了她的好奇。

    “如果我非要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