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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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雪夜里血液

    第四夜,夜空里闻得到死亡的气息,那气息是香的,像梅花一样的魅惑。

    北风里刮的不是恐惧,是人命,像枯草一样脆弱而低贱的人命。

    当闻到死亡气息的时候,辛里看到了满江的鲜血和浮尸。

    “啊!”

    梦雪惊讶地依偎在他怀里。

    直到他闻到了她身上的体香,这种死亡的气息才消散开去。

    对啊,只要爱人在怀里,天崩地裂又如何。

    辛里一家就在船上游荡,在看到浮尸之前,这个江面还是平静的,船在平静的江面上一摇一晃的划向远处那稀稀落落的灯塔。梦雪唱着歌谣,孩子在怀里熟睡了。

    “睡着了?”

    “谁着了。”

    “我抱一会儿。”

    辛里接过妻子手里的儿子,梦雪走出船舱准备透透气,就看见了这骇人的一幕。

    “没事的。”

    辛里安慰着妻子,向江水上游望去,哪里还传来隐隐约约的打斗声音。

    他们刚刚就从那里来的,那时候那里还静谧一片。

    “雪儿,救我!”

    突然,从水中游来一个血淋淋、湿漉漉的人,辛里和梦雪都吃了一惊,定眼望去时,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梦大爷。

    原来自那日从雪洞里获救后,梦大爷就跟综着醒娘走进了那个小楼。

    “你个死鬼,我是你弟妹。”

    当时醒娘一巴掌呼在他的面上,此时门前脚步声响起,梦大爷知道是二弟回家了,一溜烟翻窗逃走了去。

    第二日清晨,梦二爷上山寻麒麟花时,梦二爷乐开了花,着急忙慌来到醒娘的屋前,径直走了进去。

    “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你不知道?”

    “哼,你最好滚远点。”

    “以前可不是这样对我的。”

    “你现在就是个废物。”

    “别以为他能保你荣华富贵,你在他眼里,就是一只鸡,不然会为了一张图送给石老头玩?”

    “我是鸡,,你也吃不着。”

    两人拉扯之际,走进衣个黄一丫鬟,一边进来一边道:“主人,那个王夫人......”

    丫鬟看见大爷跟二夫人拉扯,虽然她知道二夫人是什么货色,但还是惊呼着跑出去了。

    “啊”的一声,梦大爷衣衫不整,一剑就要来丫鬟的命。

    再回去准备蹂躏醒娘时,醒娘向他扔来一把椅子,狠狠砸在墙壁上。

    “你个贱女人,装清高啊?”

    梦二爷一剑就捅进了醒娘的胸膛,直到确定她死在血泊里,才恍然大悟,撒腿就跑。

    “梦大爷,何事如何着急忙慌?”

    王夫人一颠一颠的小碎步走进小院,踩着雪地“古之古之”地响着。

    王夫人看到残忍的一幕,“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随着这一声叫刚落,又一声短促的“啊”,一把剑穿胸而过,原来是梦大爷去而复返,一剑结束了他的命。

    梦家已经落入梦二爷之手,梦大爷怕二爷和石先生报复,这雪宫没了他的容身之所,恍惚之间,决定逃出这个雪宫。

    可是,当他到半路,人人都在传,梦二爷和石先生都死了。梦大爷大喜,这不是天佑人嘛,当即就回来了。

    梦大爷刚刚入镇子,就被崆峒派的人给盯上了,起初是谨慎的,后来渐渐放松警惕了,最后大摇大摆走到镇上,走到梦家府邸。

    谁知,危险才刚刚开始。

    悄无声息的一剑已经到了梦大爷耳边,梦大爷如梦初醒,大叫着狂奔,躲闪。

    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甚至都不知道是几人,梦大爷一个劲地逃。

    “大爷,大爷,这边。”

    紧要关头,一个樵夫向他招手,原来已经逃到江河边了。梦大爷回头望去,梦家的护院以及一些家丁都在被一队人马追着往他这边赶来。

    “大爷,救命啊!”

    那凄惨的叫声,听之随身起鸡皮疙瘩。

    梦大爷心想:“这该如何是好?”

    正当无计可施,那个樵夫就给了他希望。

    梦大爷纵身一跃,落在船头,夜色朦胧中,也没认出这个樵夫是何许人也,扔下两锭银子,就催道:“快走,快走!”

    夜色中,看得不是很分明,此时那樵夫还把斗笠拉得更低了,道:“大爷,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一边说着一边掂量着手里的银子。

    梦大爷见那些人马已经迫近,仓促之间,解下腰间盘缠,全扔给了樵夫,不耐烦又带着鄙夷的命令道:“全给你,快点划。”

    樵夫把银子塞在腰间,不急不忙的划桨起来,嘴里也应了一句:“好勒。”

    那些家丁护院跑到岸边,道:“大爷,救我!”

    然后被后面的追兵给屠杀,血染江河。

    樵夫问道:“大爷,救不救他们?”

    梦大爷喘着粗气,道:“救什么救,干紧走。”

    樵夫无奈,叹叹气,道:“自求多福吧,伙计们。”

    “梦大爷,你当何去何从啊?”

    摆脱了追兵,小舟平静地驶在江面上,樵夫问道。

    “管你何事?划你的桨。”

    梦大爷显然有些不耐烦。

    樵夫一面划桨,一面又道:“梦家这些人也够可怜的啊。”

    梦大爷道:“你说什么?”

    樵夫道:“现在,整个雪宫都落入了高彦松那奸诈小人的手,梦家人还不够可怜?”

    梦大爷霍的站起,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大哥,我兄弟联手吧,别再斗了。”

    樵夫脱下斗笠,原来是已经死去了的梦二爷!

    梦大爷吓得连连后退,差点就掉到江里去了。惊道:“二弟,你没死?”

    梦二爷道:“很意外吧?”

    梦大爷脸色一变,一张笑容做的布就挂在了脸上,道:“太好了!太好了!”

    梦二爷道:“真的?”

    梦大爷道:“真的。”

    梦二爷道:“大哥,你我三兄弟斗了二十几年,自相猜忌,相互残杀,若非如此,也不会沦落如此啊。”

    梦大爷跪在梦二爷面前,道:“悔不当初啊,二弟,这些年哥哥真的知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了你这不成气候的哥哥吧。”

    梦二爷附身扶起,突然满脸的惊恐,大叫道:“大哥,你......”

    只见梦大爷一把匕首捅进了梦二爷的心窝,拔了又捅,捅了又拔,如此反复几刀,梦二爷已濒临死亡,两眼翻着。

    “这下,你还不死?你个贱货,天杀的!”

    梦大爷狠狠啐着口水,这般恨意,不碎了他仿佛不解。

    终于,梦二爷还是愤起而攻,一把抓过匕首,两兄弟就厮杀起来。

    这一次,梦二爷是真的断气了,梦大爷反复确定了,他真的死了,一尺长的匕首插在咽喉,且有不死之理?死得透透的。

    “站住!”

    江面上小船追来了,在夜色中,像是追命的符,闪着刺眼的光。

    当那群人追上并爬上他的船时,梦大爷后悔杀了他的二弟,但悔之晚矣。

    一个胡子大汉抓住梦大爷的背,一刀砍下来,梦大爷刚刚跟二弟殊死搏斗,这下已经是精疲力尽,他已经绝望了。

    绝望之中,依稀看见前面不远处有光线,定睛一看是一艘船,正摇摇晃晃往前飘着。

    梦大爷拼劲所有力气,捅死了四五个人,见后面也在陆陆续续登船而来,一个纵身就在水里游了起来。

    辛、梦二人拉上梦大爷,此时梦大爷已经奄奄一息了。

    “大伯,何人杀你?”

    “高......彦......松......”

    梦大爷有气无力,已经几乎可以算得上一个死人了。

    辛梦二人面面相觑,此时后面已经有人赶来,大声呼道:“别走!别走!”

    辛里对梦雪道:“去看好梓儿。”

    梦雪仍带着面纱,看不清面上表情,但依然顺从地进了船舱。

    “辛里小儿,交出梦老大来。”

    借着船头的微光,几人已然看见了辛里。

    微光下的夜空很美,今夜的雪花没有昨晚的大,但就因为这种小雪轻快地下着,别有一种轻快的美。

    此刻,辛里淡定自若。

    因为一根竹在手,一根令天下武林闻风丧胆的竹,竹剑。

    因为竹剑,所以他才这样正定自若!

    两条船追着辛里不放,但就是不敢有人上来。

    那把翠绿的剑,冷森森令人胆寒。

    “给我上!”

    此时,第三艘船靠将上来,船上坐着一个青衣壮汉,微光下,脸上一条斜斜的疤痕格外显眼,仿佛那就是他的勋章。

    风平!

    崆峒派左右二使之一的风平!

    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风平浪静,却因为他们的出现,江湖从来就没有风平浪静过。

    青城十三子中,就有四人命丧他俩之手。

    在辛里还在孩提的时候,他就把武林搅得天翻地覆了。

    风平用的武器是一个锤子,就跟工人拿来敲石灰石的那种锤子。

    据说他的功夫是他父亲所授,他的父亲就是以烧石灰为计的。

    但是,武林中没人敢取笑他,那倒不是因为“英雄不问出处”,而是嘲笑他的人,都死了。

    风平的傲是可想而知的。

    一个后起之秀,即使天下第一快剑阿飞的传人,那又怎样?

    也许,阿飞亲自来的话,他可能有所忌惮。

    风平来了,那些人的胆子就壮大起来,纷纷赶上船来,都怕功劳被人抢了去。

    辛里竹剑一击,那些人“啊哟”一声,血就像抛洒在雪夜里的夕阳,在微光里,像火一样洒下江面,那绝对是火,是烧灭生命的火。

    这绿剑,如极光,如闪电!

    这快剑,让懂剑的高手大惊失色,令不懂剑的平凡人毫无波澜,因为,它太高级,它太快,它太准了!

    “你是个不错的对手,不过,今天你必须死。”

    “你不是第一个认为我会死的人,但是,是唯一一个目前还能说话的人。”

    “哦?”

    如晴天霹雳。

    但天本来就是阴森森的天,这个天下着雪,一直就这么下着,时大时小而已。

    雪这种温柔的天气,很难会伴随有这么刚猛的雷声的。

    但是,铁锤如雷电,直面砸来。

    辛里没有退,他就那么站住。

    梦雪在船舱里一声惊呼,因为她也看到大锤就离辛里的脑袋一丝头发的距离!

    “啪”的一声,大锤掉在船上!

    辛里还是那样站着,谁也没看见他动没动。

    只是他手里的剑,那根绿色的剑——竹剑,那炳竹剑就插在风平的咽喉。

    “好快的剑!”

    风平嘶哑着喉咙,他的眼神是惊恐的,是不信的。

    跟每一个倒在辛里剑下的人没有分别。

    “哦!”

    那些船上仅有的几个人准备撤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里抱着一个死人,“噔噔噔”走出船舱,正是一眉道长。

    一眉道长不慌不忙地道:“辛少侠,此间有一人,你且领了去。”

    说着,把那个死人抛给辛里,辛里卸下力,接住了,放在船头,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辛里一看,“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这不是那日死在雪山下的梦二爷吗?

    梦雪也惊讶地走出来,问道:“爹爹,不是已经......已经......”

    一眉道长道:“对,梦姑娘,那日梦二爷可没死,他装死躲过了天山三绝的追杀,不过,就在刚刚,被梦大爷偷袭而亡。”

    正当辛梦二人惊讶之际,船舱里的梦大爷抱起了辛梦梓,一把占满血的匕首抵住了那孩子嫩嫩的咽喉上,匕首上的鲜血滴在孩子皮肤上,那孩子正睡得酣。

    “大伯,你......”

    梦雪试探着走近两步。

    梦大爷叫道:“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

    梦雪着急得说不出话,只是支支吾吾地道:“大伯,别.......”

    辛里道:“梦大爷,你别激动,别伤了我儿,否则我剁了你。”

    梦大爷闻言,做出要刺杀孩子的样子,道:“好,反正一切都完了。”

    辛里大惊,慌忙道:“梦大爷,你别激动,一切都可以商量,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梦大爷道:“好,先把他们都杀了!”

    此时一眉道长也闻言色变,急着调转船头,逆流而上。

    辛里道:“慢走。”

    说着一个纵身便落在那船上。

    “刷刷”几剑,就应声倒下三人,那船夫吓得瑟瑟发抖,声音也颤抖着道:“大侠饶命,不关我事。”

    辛里见船舱里响起笛声,让他想起那个玉郎君。

    正当他听得入神之际,突然,那个船夫动手了,他的目光忽地就亮起来来,杀意,可怕的杀意!

    满天的杀意化作一道狂风。

    千丈浪,万卷风!

    这种杀意甚至有一种诗意,还令人一些舒服,一些些享受。

    辛里的竹剑也在这一瞬间起。

    他是从胯下刺出去的,就像背后有眼睛一样,也像要挥刀自宫一样!

    这样的剑法说什么也不太雅观,不太潇洒。

    但是这样的剑法很管用,那个船夫就跪在甲板上,双手握住那炳剑!剑就在他咽喉里穿过,血从剑尖的管口里流出。

    他也充满了不信跟惊讶,跟任何人没有分别。

    这样的剑法确实不太雅观,但是确实很管用,只要能管用就好,潇洒的事情,只要活着,慢慢可以找回来的,重要的是活着。

    “浪静。浪静居然是个男人!”

    辛里自言自语道。

    船舱里走出一个美妙的女人,在微光里,在飘飞的雪花里,在静静的江面,她应该像一个高贵的仙女。

    但是,辛里不这样认为,因为那女人是梦娇。

    “辛相公!”

    她的说话永远像是嘴里含了一口香水一样,既湿润,又香甜。

    辛里没有理他,正准备去追一眉道长,梦娇笑着道:“辛相公此言差矣,他不是浪静。”

    辛里道:“他不是浪静,那是谁?”

    梦娇妖娆地道:“他只是奴家的一个男宠,他叫林一,我给取的。”

    辛里道:“那浪静呢?”

    梦娇突然哈哈哈大笑道:“是的,正是奴家。”

    此刻,辛里看到了一种可怕的眼神,杀人的眼神。

    他的手在竹剑上摸去。

    “哎哟,人家说啥你都信,你看看,你家娘子和梦大爷划船走了。”梦娇那杀人的眼神一扫而过,现在尽是春水了,指着前面柔声细语地说着,稍顿,又道,“那个梦大爷啊,好色之徒,毫无礼义廉耻,自己的弟妹也不放过,奴家更不必说,雪儿妹妹美若天仙,不知道......”

    辛里斜眼一看,梦雪确实被梦老大逼着划船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琴声响起!

    如歌如泣,如诉如鸣。

    令人心旷神怡,宛如走在没有地的空中,温柔而无力,缠绵而娇弱。

    辛里心知不妙,但就是难以克服,宛若中了毒,醉了酒一样。

    辛里用剑强撑着身体,但整个身体已经摇摇欲坠。

    “辛相公,想不想要我?”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湿润,那样温柔,如饮仙露琼浆一般。

    辛里心里闪过初见雪儿时,那个红巾下对他的莞尔一笑,脑袋清醒了一大半。

    当他清醒一大半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流星!

    真的是流星,穿过雪夜飞来的流星。

    “怎么是你?”

    梦娇,这个把男人玩弄于掌股的女人,这个又叫浪静的令武林闻风丧胆的女人,她终于死了,死在一把小小的飞刀之下。

    曾几何时,这把飞刀的主人也为她痴,为她狂。也像她的几百上千个男人那样想跟她一生一世,而现在,他已经心有所归,他杀了她,甚至都没有丝毫的个人感情,仅仅为武林除害。

    现在的他,很幸福。

    他的港湾,是一个青衣女子。

    她推着轮椅,他长发飘飘。

    当然白衣也飘飘,跟雪花一样的飘飘。

    “里弟,没事吧?”

    林浪关切地问道。

    辛里道:“我没事,雪儿和梓儿被梦大爷抓走了,我先去了。”

    辛里调转船,就顺江而下,寻找妻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