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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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囚笼中的人

    梦宅,静夜。

    有人影闪过,月下的雪地洁白,人的足迹就异常清晰。

    雪地,不适合追踪。

    但人影不在雪地,在庭院。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在地道里穿梭,他们的影子不再是来自月亮,是墙上的光。

    这里的墙上一直亮着光。

    戒备森严,不出十米就是一处哨岗。

    警卫拦住黑衣人,道:“大漠孤烟直。”

    黑衣人回了句:“一岁一枯荣。”

    一连几处,都背诗通过。可谓曲径通幽,如此阴森底下背诵优雅的诗,有些啼笑皆非。

    “你来了?枉然的,你回吧。”

    “你啊,让我失望。”

    “失望?”

    囚笼里锁着一只野兽,等他转过身时,才发现一个无比凶狠的人,全身上下已经皮开肉绽,旧伤痕上流着新血液,两眼中充斥着要吃掉人的眼神。他又重复了一遍,“失望?”

    “我们一起一统江湖,不成吗?你有傲世天下的武功,我有媲美诸葛的计谋,来帮我吧。”

    “看来,老夫还有一点用途。”

    “我期盼你回心转意的那天,打江山,不是一身蛮力就可以的。”

    “若我拒绝,会不会也如三弟那般遭遇?”

    “三弟?”

    “既然,你来找我,肯定是摆平了三弟。不是吗?”

    “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一些,确实如此。”

    黑衣蒙面人顿了顿,又道:“他来了。”

    “谁?”

    “马疯子。”

    囚笼里的人这才大吃一惊,道:“马疯子?”

    “对,踏破铁鞋无觅处,自投罗网了。”

    “既然如此,老夫的大限也就到了吧。”

    那个囚犯“哐当”一声坐下了,铁锁链在幽闭的囚笼里回音连连。

    “二弟,为何就如此颓势呢?”

    “......”

    “李探花和阿飞的传人也到了。”

    “跟我无关。”

    囚再也不说话。

    “出来吧!”

    突然黑衣人对着墙壁处叫道。

    梦娇,一身黑衣闪过,跟昨夜婚礼上的娇艳相比,倒显得俗了一些。

    “怎么,才当了一晚上的石夫人,就被判你大伯伯。”

    梦大爷也自己掀开蒙巾,讥笑道。

    “梦娇不敢。”

    梦娇扭动了一下腰肢,自信的笑容就上来了,在梦三爷的身前晃来晃去。又道:“梦娇只是想知道干爹的下落。”

    梦大爷道:“你干爹自己想呆在这里,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也是,你归了石昊那小子,你醒娘归了石先生那老头,这江湖有名的梦家十三剑梦二爷,出去也是丢人现眼。”

    “我跟你合作。”

    梦二爷回来了,梦二爷没死,轰动江湖的梦家十三剑重现江湖。

    梦雪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和辛里一起烹饪着。

    肉香味飘香在幽静的木屋,随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外面的雪瑟瑟往下落。这种时候做饭是一种享受,为心爱的人做饭,更是一种享受,何况,爱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梦小姐,老爷回来了。”

    肉铺的萧伯伯兴冲冲赶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我爹回来了,辛里哥哥!”

    她开心地钻进辛里的怀抱。弄得萧管家一脸尴尬,值得退出门去。

    梦二爷回了他的府邸,林浪和阿青就挤进“有间客栈”。

    那是梦二爷回来的那夜。

    “爹!”

    梦雪带着一个俊朗的青年见他。

    “这是辛里哥哥。”

    梦雪见父亲平安归来,喜上眉梢。

    “见过梦前辈。”

    辛里施礼。

    “你就是阿飞的传人?”

    “是。”

    “你师父可好?”

    “很好。”

    “爹,这几个月你都去哪儿了?人人都说你死了,害得我好伤心。”

    “我没事了。”

    梦二爷支开女儿后,对辛里道:“我们之间必有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可避免?”

    “不可避免。”

    “什么时候?”

    “至少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至少有一些人死了以后。”

    “那些人?”

    “一些该死的人。”

    辛里一脸疑惑,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梦二爷道:“因为,有些事情现在就要做。”

    “譬如?”

    “离开雪儿!”

    “恕难从命。”

    辛里走了,梦二爷在走廊上练剑,雪花飞舞,剑花也飞舞。

    夜来临,对面梦大爷的小楼上传来女人的嬉戏声。

    三个月以前,这里还是一处幽静的小楼;梦大爷不常来那栋小楼,梦大爷经常就住财务室,晚上在哪里算钱,困了就在那里过夜。

    那时候梦大爷还只是梦家的管家,二十年来都是梦家的管家。

    二十年前梦二爷拿着一柄剑,在江湖上一战成名后,梦家的家业就蒸蒸日上。

    梦二爷对哥哥弟弟都格外地照顾,他让这两个混吃等死的换掉了破衣烂衫,穿上丝绸锦服,丢掉了粗茶淡饭,吃上了大鱼大肉。

    他觉得他很对得起这两位兄弟,但是,就在三月前,他发现他的妻子和弟弟纠缠一起,还妄图夺他基业。

    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很震惊,当他防范起了弟弟,准备给他一个迎头痛击时,他却成了哥哥的俘虏。

    哥哥,看似忠诚有虔诚的人,才是令他万劫不复的幕后助手。

    他在囚牢里痛定思痛,当他准备出来东山再起时,发现一切都变了。

    至少,在以前,他的哥哥走到那个小楼都会蹑手蹑脚地,害怕叨扰到他。而现在,他们的嬉戏声音很大,甚至那个熟悉的身影,以前是在他这里的,也是一样的嬉戏。只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痛苦,煎熬着梦二爷。

    他想冲过去,一剑结束了梦大爷的嚣张,但举目四望,整个庭院,都是埋伏,都是监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空有一身武艺的梦二爷,现在只是梦大爷手里的一只蚂蚁。

    梦大爷,他有的是钱!

    “你不该这时候来的。”

    “我想你嘛。大伯。”

    “小石头该怎么想?”

    “我才不在乎他怎么想。想起他,我们应该更加兴奋,更加欢悦不是吗?”

    “你真是个宝物。”

    “二爷在瞧着呢?”

    “他呀,现在只是大伯的一只看门犬。”

    “看门犬也是会咬人的。”

    “给他点肉,他就听话了。”

    “你觉得,我该给他什么肉呢?”

    女人妖娆地走出小楼,“噔噔”的走上梦二爷的小楼。

    “干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呢?”

    梦娇纤细的手伸进梦二爷的怀里,温柔地依附在他的背上,用温柔的柔弱温暖着他的痛苦。

    梦二爷的痛苦,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沉醉,沉醉成一个温柔的梦。

    “干爹,我要回去了。”

    女人满足地挥别。夜风刮过的长街,都是积雪,天上也飘着鹅毛大雪,一抬花轿,走过长街的雪,那些轿夫的脚印,很快就被雪填平了。

    迷雾,梅林,小溪。

    小溪上的亭子,在夜里安静地守候着,像世界遗忘在这个雪地的一个孩子,那样冷,那样孤独。

    几枝梅聪明地伸进亭里,风雪不及,便开得格外鲜艳。

    因为风雪不及,有好几处,都抽满了绿色的叶,整个世界也就留下这点绿了吧。

    短短几日,石昊已消瘦无比,衣带渐宽是很能形容他的,他的衣服确实很大,他的人很是消瘦,风灌满了他的衣领,就像憔悴灌满了他。

    然而,即使他再憔悴,当看到梦二爷的时候,他的眼里充满了愤怒。

    “她呢?”

    “回去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不知道。”

    “你还是她父亲吗?”

    “是。”

    “你知道,今晚,你就会死的?”

    “也许不会。”

    “纳命来!”石昊大叫一声,一剑轻飘飘刺来,梦二爷一闪,剑从耳边过,梦二爷一个潇洒弹指,那柄剑“嗡嗡”作响,振飞到溪水中,贱起一簇浪花。

    “你回去吧,我不杀你。”

    “好身手。”

    庭外的十米处,一个斗篷蓑衣的黑衣人伫立,若不是他开口说话,都以为他就是亘古伫立在哪里的。

    他太安静了,安静得甚至在狂风中也微丝不动,包括他的衣服,也纹丝不动。

    高彦松。

    “高兄,别来无恙。”

    “是你约我来的?”

    “是的。”

    “其实不是你。”

    “哦?”

    “是梦大爷。”

    “都一样。”

    “梦大爷的野心不小啊。”

    “你应该交出藏宝图的。”

    “没有藏宝图。”

    “那,你就得死。”

    “也许吧,就在今晚?”

    “就在今晚。”

    “就在此地?”

    “就在此地。”

    静夜,雪花落在梅林的声音,瑟瑟作响。风静了,夜也屏住了呼吸!这场决斗,决定着谁可以吃上明日的早餐!

    高彦松确实不需要吃上明日的早餐了,因为他已经喝不上现在这一口西北风了。

    十三剑,炉火纯青的十三剑,雪花飞舞,剑光也飞舞,满天的飞舞。当高彦松看到星星的时候,他就再也没必要喝上这一口西北风了。

    梦二爷可不想吃早餐,他只想睡觉,疲惫,女人让他疲惫也许都多于高彦松。不管怎样,他只想睡觉,因为他知道,吃早餐的机会,对他是有很多的,不止一夜,三夜,或者七夜。

    石昊迷迷糊糊走到家门口时,一双温柔又甜蜜的手娇媚地缠住了他;“相公,你去哪里了,人家一个人害怕!”

    那声音,仿佛是春风里捣碎的冰糖,花瓣里挥发的美酒。

    石昊愁眉一展,酩酊在春光的幸福里。

    呻吟,在夜里,是多少人的梦在幸福之巅,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