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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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说书先生

    “那场战役打了七天七夜,是空前绝后的激烈......”

    每天有人从这里出去,有人又从远道而来。这里满街都是牛羊肉,就是没有蔬菜水果,哪怕青草都没有。

    然而骆驼不吃肉,它吃着青菜,在一群人羡慕的目光里吃着蔬菜。

    周围人群蜂蛹,但他们看到不是骆驼吃菜,而是听书的。

    说书先生是一个白头发白胡须的糟老头,两只眼睛已经落空得被掉下来的皮肤藏着,此时的他正骑在骆驼上,不急不缓地说着故事。

    武林人不喜欢忠义,不喜欢鬼故事,就喜欢江湖轶事。

    今天他讲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或杜撰,或实事。

    讲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听得丝丝入扣。

    “七天七夜,他们不撒尿吗?”

    一个小孩稚气的提问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说书先生没有理睬他,继续讲述故事——

    那是一场许多人都不知道的战斗,但异常的扣人心弦,而且,这场决斗就发生在刚刚过去不久。

    就在这场战役的结果穿到梅林小筑时,阿飞就让辛里出道了。

    这是一场关于梦与石头的对决,没有人能描述那一场仗的经过,没有人能想象。众人只知道结果——梦碎一地,石头,还是那个石头。

    “话说,人间还有其他版本,若想知晓,明日午时,在此不见不散。”

    说书先生饮一口酒,骑着骆驼吧嗒吧嗒地走了。

    在茫茫的雪山之中,梦雪再次见着辛里的时候,脸又红彤彤的了。

    “你,你还好吧?”

    雪像冰刀一样飘,这个山,就是冰山。茫茫的,永恒的茫茫,看不见远方,看不见村庄,也看不见春天。

    幸好她来了,她来了,就是希望!

    辛里已经在这里主了一月,陪伴他的是孤寂,和呼啸的北风。

    “你怎么来了?”

    辛里想做梦一样,直到他赶到了她身上的体温,和处子特有的清香。所有的苦楚都抛向九霄云外。

    “有个老伯伯说,我爹并没有死,就藏在这座雪山之中。”

    “说书先生?”

    “是的,你怎么知道?”

    原来那天,辛里被段捕头放走后,在南归的路上就遇见了说书先生。

    “辛里娃娃,我认得你。”

    枯瘦的老人坐在骆驼上,一边喝酒一边对着辛里笑,只是他的脸上似乎没有眼睛,笑起来也不见得面善,只有说话时才显得格外慈祥。

    “老伯伯,你是?”

    “我在梅林小筑见过你。”

    “哦,说书先生!”

    辛里想起在梅林小筑跟师父下棋的说书先生。

    “事情办得咋样?”

    “不太顺利。”

    “往北,有座冰山,寻得一人,也许你需要。”

    说书先生走了,辛里追在后面,问道:“什么人?”

    “自个儿寻去吧。”

    说书先生走后,辛里就不辞辛劳来到了这里。

    “我已经在这里寻找了许多天了,没有踪迹。”

    辛里这样说的时候,一丝忧愁闪过她的脸。

    “那老伯伯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山洞里火光暖暖的,跟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比,这已经算是是皇宫了。这是辛里这几天来的杰作。洞是天然的,床铺和火炉却是他铺的。

    “辛里哥哥,你信老伯伯吗?”

    “我信。”

    回答他的不是辛里,是洞口的潇暮雨。

    潇暮雨的身后是一众东瀛人,都是胡子一撇,武士刀在手,每个人都没有特色,看起来又特别有特色,甚至在茫茫人海之中,你一眼就会想起:哦,东瀛人。

    辛里一惊,道:“萧舵主!”

    潇暮雨回道:“是。”

    辛里提着竹剑,挡在梦雪身前,潇暮雨身材魁梧,当他歪着腰进得山洞时,遮住了外面的光,像关上的一扇门一样。

    “用不着惊慌,我们也是受说书先生指点,来找石先生的。”

    “石先生?”

    “对,石先生。”

    “你说的可是石尊主,石先生?”

    “是。”

    辛里得到准确答复后,放下戒备,道:“你也知道,石尊主不是石先生?”

    “梦三爷。”

    “为何不杀了他?”

    “金钱帮他的实力雄厚,盘根节错,王夫人都是他的人。”

    “请进吧。”

    “好酒。”

    潇暮雨喝完一碗酒,舒坦地烤着火。继续道:“辛兄弟和梦姑娘有什么发现?”

    “没有。”

    “奇怪,说书先生不会欺骗人的。”

    于在墙上开始上下探望起来,这里敲敲,那里打打。

    突然“轰”的一声,山洞的墙壁上塌出一道门来,众人一惊,几个东瀛人冲将进来,潇暮雨大喝一声:“出去。”

    几个东瀛人就乖乖地逃了出去。

    冰山间竟然有道路,三人觉着火把,潇暮雨最前面,辛里拉着梦雪的手,在狭小的石洞里穿去,洞中一片漆黑,小径曲折坎坷,时不时飞出几只蝙蝠,吓得众人心惊胆战。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仿佛若有光了,潇暮雨兴奋地道:“前面有光!”

    辛里和梦雪都心里一松,期待起外面的世界。

    梦雪更是欢喜,心道:“那边可能真有父亲的线索。”

    “潇暮雨。”

    山道的另一侧,是别有洞天,山石奇形怪状,如剑锋般凸起,山上青松苍翠,青天一片,几朵云像游客一样地飘飞。

    这里没有雪,没有冰川,只有青山,青石,还有一个人。

    一个骑着一匹骆驼的人,说书先生!

    潇暮雨一惊,道:‘怎么是你?’

    “对,就是我。”

    潇暮雨一个闪身,来到一块山石上,清风拂过青松,像一顿鲜美的海鲜,吃个舒服,吃个饱。

    但现在潇暮雨已经惊出一声冷汗,紧紧握住一根铁锁链,像握住自己的命一样。四处望去时,发现他为了取得辛里的信任,把几个东瀛人留在了另一侧山峰。

    说书老人还是眼睛张不开的样子,厉声道:“潇暮雨,我对你不薄啊。”

    “石尊主,我潇暮雨糊涂。”

    潇暮雨伤心越绝,跪下就痛哭流涕起来。

    “我跟你的恩怨,今天该做个了解了。”

    “石尊主,属下糊涂,听信奸人谗言,属下糊涂。”

    “东瀛人......”

    刹那间,铁锁快如闪电,直向说书先生的咽喉部袭来,“着”的一声,石尊主避无可避,左肩就插进了一条长长的铁链。于此同时,辛里也动了,一道绿光冲向潇暮雨。

    潇暮雨看见了满天的梅花和极光一样的见光。

    “天女散花”!

    众人都想到了这个词语,梦雪,如一个舞者,优雅无比。

    潇暮雨见状,只得舍弃了说书先生,长链直勾勾向梦雪袭来,辛里心中一惊,斜刺、回旋刺、直刺、再直刺......已经刺出了十几剑,铁链断成数十节,“铮铮”掉下山崖。

    潇暮雨避无可避,仅有的一截铁链勾在悬崖上,整个人悬在空中。

    崖下是深不见底的深谷。

    “住手。”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个白发苍苍,眉毛苍苍,胡须也苍苍的白色道袍老人跃过青松,款款落在一小青石上面;手里拿着一根黑黑烟杆,烟斗里的旱烟烧得旺盛,整个山谷都充斥着烟味。

    “沙老三,你好啊。”

    说书先生从脸上取下一块面具,露出一张坚硬的脸庞来,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

    “石尊主。”

    沙三爷恭恭敬敬地给石尊主一躬。

    “也有你的份?”

    “沙某秉公办事而已。”

    石尊主不慌不忙地从骆驼身上取下一把刀,道:“如此甚好。”

    “这些年,石尊主谋权夺利,游荡在女人温柔乡里,功夫早落下了吧?”

    “够对付你了。”

    “石一刀,赫赫有名的石一刀,领教了。”

    满天的烟味,石尊主只觉得额头上有火烧来,原来是沙三爷的烟枪到了,只听“啪”的一声,石尊主头昏眼花,差点刀也没握住,一个烟斗状的烙印就拓在他的额头上。

    沙三爷冷笑一声,道:“果然废人一个了。”

    正当沙三爷得意至极,辛、梦二人也联手向他攻来。烟枪沙三爷顿感压力倍增,全身在一股无形的压力之下。

    潇暮雨也趁机爬将上来,东瀛人源源不断地涌来,局势瞬间向着沙三爷一众倾斜了去。

    “罢了。”

    石尊主悲怆地大叫一声,带着辛、梦二人就撤。

    骆驼在青山之间奔跑起来,快如彪马。撞到了一棵棵树苗,山林间传来“哒哒”的蹄声。

    路上的牧民很多,有的赶着一群牛,有的骑着马,此时塞上已入冬,虽没有马鞍镇的满天飞雪,也已经寒冷无比。

    三人在一从白桦树林里找到一间木屋,木屋上集满了落叶,柴扉也在风里“咕吱咕吱”地摇曳着。

    “有人家吗?”

    梦雪此时披头散发,即使狼狈不堪,风吹在她黑黑长长有茂密地头发上,映得那容貌别有一番滋味。

    久久无人应,三人就走进了那个柴扉。

    “石尊主,是你招潇暮雨他们来的?”

    “是。”

    “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只是想知道,谁是金钱帮的叛徒。”

    “......”

    “三个月前,也就是八月十五,是我和梦二爷的决斗。”

    “我知道,听说是因为一个女人,醒娘。”

    “那是江湖传言。”

    “那是因为什么?”

    见他久久不再言语,梦雪追问道。

    石尊主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梦雪,悠悠道:“真像她年轻时。”

    “你娘和我是年少时的老相好,我跟梦家三兄弟也少时便相识。”

    石尊主长吐一口气,道:“还是小时候好啊,没有纷争、没有权谋,只有整天无忧无虑的日子,我怀念那种日子。”

    随即,他又自顾绕回话题,“梦二爷原来叫梦二娃,二爷是他拥有无尽的梦氏财富和权利以后的事情了,当梦二娃飞黄腾达的时候,我就失去了我的挚爱......”

    石尊主有些伤感,继续道:“我是在最落魄的时候认识的阿飞,也是那个时候我知道了金钱帮的瓦解,是阿飞让我接管了金钱帮。”

    “我师傅?”

    辛里惊讶地道。

    “是的,起初我也是照着阿飞的意思,把金钱帮做成锄强扶弱的正义之帮,随着权利的越来越天,就变了。”

    “变了?”

    “是的,而且,帮里也出现了不同的势力,根本不由我。”

    “你指的是东瀛人?”

    “东瀛人还不足道,这股无形的势力让我寝食难安,终于在我和梦二爷的决战时爆发了。”

    梦雪问道:“我爹他怎么了?”

    石尊主沉吟半晌,道:“他死了。”

    梦雪失声痛哭,“你骗人!”

    “真的,是梦家的人杀了他!”

    梦雪和辛里异口同声问道:“梦家的人?”

    “是的,梦家的人。”

    “谁?梦三爷?”

    “不知道,那日我到雪宫时,才发现这是一个局。”

    辛里第一次听说雪宫,但梦雪的注意点不在这里,她很显然心系父亲,抢着道:“什么局?”

    “梦家也出现了叛徒,联合我金钱帮,其实梦三爷早就死了,他们杀害了梦三爷,才以梦三爷的名义给我下战书的战书,等着我入埋伏。”

    石尊主露出左臂,断掉的左臂;道:“我拼掉一臂手,才逃出重围,可惜,再也没有石一刀了。”

    辛里这才明白为何堂堂石尊主,接不住烟枪一招半式了。

    “故事真感人,石尊主真适合说书。”

    在火红的落叶堆上,站着一个火红衣服的人,一个高大但又看不出高大的人,他看上去实在是太阴险了。

    一把黑铁折扇在手里摇曳,即使是寒冷无比的天气,也给自己扇着风。

    “三叔。”

    梦雪叫了一声。

    来人正是梦三爷,潇洒是潇洒,倜傥也倜傥,就是看着说不上的阴险,也许是嘴角那丝常有的笑吧。

    “辛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原来是三爷,没戴头盔在下都没认出来。”辛里讥笑道。

    梦三爷笑了笑,对石尊主道:“石先生别来无恙。”

    屋外已经陆陆续续围满了人。

    马蹄声,落叶,火红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