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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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坐轮椅的人

    梅林深处,小溪一条。

    小溪曰曰而流,亘古如此,在最自以为是的人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它就这样流了,等这个人死了,它还在这样流。

    今晚的月光时隐时现。

    林中的溪边出现了两个人。

    这个小镇的人很多,出现两个人是不奇怪的事。

    但是这两个人不一样。

    那女孩的美丽无比,不说闭月羞花,也可以沉鱼落雁。别说这个小镇,放眼天下,恐怕也找不到这么美的女孩了。

    男的坐着一副轮椅,虽然残废,目光却无比坚毅,深邃的目光里藏着太多故事。忧郁,深得没有底的忧郁。

    他手握一炳小刀,在一块花冈岩上雕刻。

    狼!

    他雕刻的是一只狼。

    他的故乡有许多狼。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

    他在山中与狼为伴,跟狼一起长大。

    孤狼。

    在辉煌过后,往往是无尽的孤独。孤狼就是这样的,每一匹孤狼,都有辉煌的过去。

    生活太多苦闷了。

    他这样想的时候,梅花就落在身上,像下雪那样。

    “林浪大哥,我们回去吧。”

    梦雪推着轮椅,细声细语地说,就跟唱歌一样好听。

    “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我陪你聊会天吧。”

    “好。”

    林浪把两条残废的腿一伸,道:“我还是想听你说那个辛里兄弟的事情。”

    梦雪脸一红,娇声道:“哪有,辛里哥哥有什么好说的。”

    “辛里哥哥,我的耳朵至少听了五百次辛里了。”

    “不知道他怎样了。”

    梦雪有些愁容。

    “有一个你这样的姑娘牵挂着,这个辛兄弟也够幸福的。”

    “才没有呢。”

    梦雪有些不好意思了。

    “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女孩,深深地念着我。可惜,后来丟了。”

    林浪黯然神伤,悠悠地道:“她的故乡也有梅花,就这样一片梅花。”

    记忆是美好的,有些人,困在记忆里走不出来。

    有些人,是自己不想走出来。

    林浪不说话了,仿佛他在感受那一段往事。

    梅林中传来喧哗。

    一个人往这边跑来。

    辛里!

    辛里哥哥!

    梦雪一眼就看见了日思夜想的人。

    当她叫“辛里哥哥”时,林浪以为她只是在平时那样念叨起。

    梦雪丢下了林浪,独自向辛里的方向跑去。

    几十人人追着辛里,梅花纷飞,如大海上卷来的一条海浪线。

    人越追越多,从有间客栈,到梅林,血在雪上摆了长长一横,像一条路,一条血路,雪上的血路。

    两旁躺满了尸体,或者奄奄一息的伤人。

    东瀛人,一撇胡须的东瀛人。

    此刻也来不及左撇的躺左边,右撇的躺右边了,总之杂乱地躺着。

    “得不到,就杀了他。”

    松井一郎的命令。

    带头的是个穿着铠甲的胡须大汉,鼻尖上一条斜斜地刀疤格外显眼。

    他没有一撇胡子,只有茂密地胡须。

    他的身上已经染满了血,辛里的血,东瀛人的血,他自己的血。

    辛里且战且退,此时鲜血浸满衣衫,他却越战越勇,毫无疲态。

    话说之间,一个回旋刺,一个东瀛人在他的剑花下应声而倒。

    铠甲大汉不敢冒失,只得躲在东瀛人后面,加油鼓劲。

    “波!”

    夜空划过白光一道,疾风,劲风。

    风雪。

    刀柄破空的声音。

    眉心,铠甲大汉的眉心。

    一柄刀,就点在哪里,像佛祖的戒印。

    飞刀!

    武林中的飞刀!

    绝迹武林多年的飞刀绝技。

    东瀛人吓退了,哭泣着,哀嚎着。

    “林浪,我们这里有百号人,你有几把飞刀?”

    潇暮雨从恐慌的人群里走出。

    慌乱的人群随即安静下来。

    “取萧舵主的飞刀还是管够。”

    “萧某领教了。”

    萧暮雨手一抖,一条锁链已在手中。

    “锁手萧暮雨!”

    火光冲天。

    一群人马杀到。

    为首的是梦大爷。

    “大伯伯。”

    梦雪跑到梦大爷身前。

    “雪儿!”

    梦大爷很显然很激动,“你个死丫头去哪里了?我们都急死了。”

    梦雪笑而不语。

    半天,梦大爷才道:“萧老弟,今晚是要见个真章?”

    “算你狠。”

    萧暮雨咬牙切齿,对周围人叫一声“撤”,就一溜烟消失得无踪无影。

    辛里说了句“谢谢”,就倒在梦雪怀里,昏了过去。

    辛里想起他悲催的身世。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

    模糊的记忆里,有一双在乡下的田间行走的赤脚,记忆告诉他,那就是他的母亲。

    七岁起,他就在师傅家里度过。

    师傅师娘没有自己的孩子。

    他们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

    师傅是严苛的。

    师娘却温柔的。

    “辛儿,别练了,吃饭。”

    师娘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美丽的人。

    “哼,就师娘好。”

    辛里醒来的时候,一个娇美无比的女孩幽怨地看着他。

    日上三竿。

    冬日的太阳不烈,刚好够暖和。

    阳光是从窗里照进来的,若不是窗前的几棵枯树遮了阳光,应该会更暖和一些。

    梦雪就坐在床边,床头柜上溜着半碗汤药。

    看他醒了,梦雪就幽怨地道:“哼,就师娘好。”

    辛里自然知道小女孩的心思,笑道:“你也好。”

    “口是心非。”

    “我睡多久了?”

    “三天三夜了。”

    “你一直守着我?”

    “不然呢?好心没好报。”

    “林浪兄呢?”

    “他走了。”

    “走了?”

    “嗯。”

    “你怎么认识他的?”

    “那天你被那个坏和尚绑走后,我就往北逃,被那和尚追上,幸亏是林浪哥哥和小七救了我。”

    “小七?”

    “哦,林浪哥哥的仆人。”

    “那和尚不是你母亲的人?”

    “是的。”

    梦雪伤感起来,低下头不说话了,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辛里哥哥,你别问了,我不想说真话,又不想骗你说谎话。”

    “哟,这是动了真情了。”

    屋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跟梦雪说话的语调一模一样,不细听,根本都没法区分。

    一个尤物般女子,扭着腰肢,一晃一摇地走进来。

    “梦娇,你来干嘛?”

    “小妹,连姐姐都不会叫了?没大没小。”

    “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随你吧,弄得我很稀罕似的。”

    “有话快说,没事赶紧走人。”

    “别紧张,我就是来看看辛相公的。”

    “看到了?赶紧走吧。”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梦娇扭着腰肢,一摇一摇走起来,走到门口,对辛里抛一个眉眼;“相公,快快好起来呀,奴家还欠你一晚春风呢。”

    说着就一摇一摇走远了。

    “你喜欢这样......这样荡的?”

    “不喜欢。”

    梦雪嘻嘻一笑,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这样的。”

    “信口雌黄......”

    辛里的唇已经盖上来了,梦雪抗拒,拒无可拒。

    靠着一丝丝清醒的脑子,她把他从身上推开。

    衣衫已被他褪去一半。

    辛里心里懊悔,他非礼了人家女孩。

    “此生此时,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对着她的影子喊,倩影已经跑开。

    “我知道了。”

    远远传来女孩似原谅,又似嗔怪的声音。

    那声音,还是那样婉转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