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没钱
清晨,第一缕光透过暗灰色的亚麻纱窗落在洛夏的侧脸,逐渐强烈。这哥们被光粒子叫醒,睡眼惺忪地从沙发上做起身,发觉脖子落枕,下意识敲了几下,居然忘记了屋里还有人,忍不住口吐芬芳。见床上的睡颜没有动静,他伸长脖子望向身姿弯成月亮的顾婺。那酣睡的可爱样子,真得挺美好的。短短一分钟,洛夏心中的阴霾已然消散了大半。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套房的更衣室,随意选了几件顾婺早先备好的衬衫和外套,顺便配上手表。
“这胡子,不行。”
左观右看,在镜子面前臭美了挺久,斟酌半天这胡子是留还是剃。
“都落魄成这样,还戴名表?”
不知何时,顾婺已经光着脚丫子倚靠在门旁,衣着随意,眼神有些深意。
“今天要去公司,还是需要精神一点,你说呢?”
“刮胡子,我来帮你。”
“打住!你赶紧待着去,早日好了,我也放心。”
剃须刀有些嘈杂的声音在这早春的清晨响起,换做别人应该会暴躁地跳起,然后骂上几句。然而此时,顾婺正抱着枕头在床上盘腿坐着,神情异常怡然自得。他似乎在记录有人陪伴的日子,而那个品茶作伴人或许只能是他。
“早去早回。”
“我拿了你的车钥匙,今天在家好好待着,好好吃饭。”
“哦。”
恍然间,顾婺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这里是‘家’?”
那一股子冲入天灵盖的暖意,直接把他带入尘封已久的岁月中。
拜别顾婺,洛夏独自驾车轻驰在蜿蜒的公路上,副驾驶的资料装满了皮包。他瞥了一眼,愁绪又开始上头。
顺着箭头,不知不觉,洛夏行至一条小道。绿荫挡住了几乎所有的阳光,道路显得异常僻静。路上的青苔足以说明这条路的人迹罕至,只是没想到,植被茂盛的孤山居然有落石,还明晃晃地堵住去路。
远望的石堆就掉落在望月石的底部,走进一看,却是排列整齐的石头墙。
此时,洛夏觉得不太对劲,他赶紧钻入驾驶室,想着倒回去,却已经来不及。
道上的两头窜出几个人,衣着邋遢,蓬头垢面,特别像电影里为了吃喝打劫的穷苦人。带头的男人,看上去有些岁数,后面跟着四五个身高不足170的小崽子,个个瘦得跟猴子似的,大概率是营养不良。他们手里拿着木棍子,不停地敲打车窗玻璃。
“cao,老顾的车不抗打砸吧?”
他赶紧拨通顾婺的手机。
“喂,喂,顾婺,我现在遇到一伙不太友好的老乡。”
“这么快就到了?”
“不是!还没到。”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的车扛打吗?”
对方似乎正在思考什么,反应比平常迟钝很多。
“洛夏,洛夏,你在哪儿呢!?”
紧接着是手机掉落砸在地上的声音,非常刺耳,此后,一直显示无信号。
杳无人烟的境地,信号飘忽不定是极其正常的事情,而在洛夏的感觉当中,这些都给他带来极其不安定的因素。挡风玻璃在疯狂打砸的情形下,起初开裂,而后破了一个大洞。被砸进来的玻璃渣子,直冲洛夏脑门。
驾驶室也被强行打开,洛夏被拽了出来,当头挨了几棍子。他求饶道:“兄弟,把话说清楚,你们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在这深山老林里头摆这阵仗,欺负我一个穷鬼,有意思吗?”
“……钱!”
那老头表情极其严肃,操着外地口音,洛夏大概能听懂“钱”这个字,其他的都是只凭感觉,自然而然形成模糊的解读。
“我没钱!”
刚定好的发型已经乱成一团,额头渗出的血流向衬衣领口。洛夏艰难地站起身,心中默念道:“兄弟,对不住了,手表借我救个急。”
“这给你,够你们十年工资了,够仗义吧!”
跟在后面的瘦猴上前扯过手表,垫了垫,听到有人“哼哼”了几声,便望向头顶的某处。
“卧槽!真够狠的。”
这小崽子没有先兆地打在洛夏的后背和小腿处。被偷袭的洛夏倒地的瞬间,挣扎着翻身平躺,几乎动弹不得。
“干得不错!”
这人说话的声音太清晰,从头顶直接侵入洛夏的耳朵。他强撑着睁眼,看见一个裹严实的人站在望月石顶,姿势很得意。
“这人是谁?像是这伙人的雇主。我不知道自己在仁慈什么?或许是我之前欠人太多。”
进入昏睡状态的洛夏被带到一处废弃的土坯房中,他一直在做着一个梦:梦里面的他一直在荆棘丛林里面开车,偶尔能在角落里看见受伤的顾婺,正在向他招手求救。
不知过了多久,洛夏醒了过来。四周除了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一把破旧椅子,其他什么家具都没有。遍地的塑料垃圾,还有为数不少的被丢弃的方便面盒,在浑浊的油灯下,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场景。
“有人吗?”
“喊什么!还想挨几下,过过瘾?”
这又不知哪儿来的面生的哥们,拿着没有标签儿的酒瓶子,晃荡地走了进来。
“哟,真俊!细皮嫩肉的!做有钱人,就是好,哪像我们,糙得很!洛总,你说,是吧?”
“你这话,说得不对,我也是穷人,只是比较爱捯饬。这不冲突!”
刚活过来的洛夏,眼神比之前犀利不少,但是,在这环境里还能侃侃而谈的或许除了真蠢之外,那就是真勇。
“你可不是!你有钱不还。我最见不得你这种杂碎!”
“卖相很好!”
“身上真香!可惜了。”
那酒徒贴近洛夏的耳根子,性情起伏难料,看上去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替人办事的勾当。
“有人要买你命,出价挺高,我没法拒绝!”
被绑的手在努力解开死结,为了拖延时间,洛夏尽量和这人周旋。
“多少钱?我双倍给你,放了我!”
“啧啧!那不行,刚才你还说你穷,现在我这生意已经谈成了。不能食言的。”
那酒徒蹲在洛夏的跟前,全身散发着酸臭味。他正在地上画圈,一个个不停地画。
“男的女的?”
“我认识吗?”
“我看你还是别问了,有男的也有女的。我不知道你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你只要明白一点,他们都想让你消失!”
“那可热闹了,我有这魅力?”
“你有!”
“有人跟我说,被别人憎恨,要么嚣张,要么愚蠢!”
“谁说的?”
“差不多了,凌晨送你走,再等会儿!”
“萧丽,对吧!”
酒徒挺住脚步,半开着的门被风吹得“呜呜~”作响。他愣了片刻,轻声地一笔带过。
“不是她!”
“那是谁?”
“她,家的。”
没有任何征兆,洛夏消失在孤山。万无一失的狂徒凌晨进入屋子的时候,已经没有见到洛夏,周围没有延伸的血迹,这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