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许峰满身酒气坐在案后，面前桌上端正摆着一根金针，王召垂手立于桌前，低头陈述，将几个小时前见到萧伯特的事情说了一遍。

    等王召说完，许峰揉揉眉心，端起手边热水喝了一口，不语。

    “……以属下观察，那个大副与水手长之间肯定在密谋，所以我放了一个人进去监视……”见许峰不说话，王召心下忐忑，话头一转，报告起今天往舵室里安插人监视的事情：

    “我安排进去的这个人，看起来胆小木讷，实际聪明机灵，被抓前是个猎人，额……之前我收集火药便是此人出的主意，他建议老大组建队伍，制衡那帮水手。”

    “哦？”许峰眉头一挑，顿了顿，赞许，“你做的不错。”

    说着，许峰目光重新落回桌面金针，笑笑道：“既然萧伯特给了你，你就拿着吧。”

    萧伯特有此行动，说明还不笨，知道笼络下属，巩固地位。

    王召伸手去拿金针，许峰忽而叮嘱道，“它不只是黄金，或许关键时刻可以扭转局面，须得谨慎保管。”

    “老大抬爱！”

    王召一喜，读懂潜台词，小心翼翼拿起金针，指尖冰冰凉凉，真若抓住了一根冰凌。

    许峰又按压太阳穴，缓解醉酒眩晕感，正要再拿起水杯喝水，忽的神色一变，严肃且警惕，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大事。

    “老大……”

    王召什么也感觉不到，但察言观色，注意到许峰神情变化，跟着紧张起来，轻声呼唤。

    许峰使劲摇晃脑袋，要将什么甩出去一样。然后闭目再去感应，可突如其来的心悸感飞速淡化，几近于无，变成一团看不见的阴影悄无声息笼罩。

    “老大你怎么样……”

    过了几息，王召再次询问。

    许峰的反应吓到他了。

    “我没事……”半晌，一无所获的许峰睁开眼，眸光凝重，吩咐王召道：

    “你去外面守着，阻止任何人靠近……不，有人要靠过来，你就大声喊出来。”

    王召神情一凌：“老大放心！”

    说罢，他转身出门。

    房间里只剩许峰一人，他坐在椅子上，脑袋一点，趴在桌上不动，星体则投射出现在房间里。

    星体状态下，刚才的感觉又变的清晰，像是回到了那天金页消失后见到的黑河、青铜门的气氛中，周围寂静、冷冽，而这种环境中，又有一些意义不明的混乱声音回响，难辨来源。

    观察房间，一切如常，问题不在屋子中。

    许峰穿过房门，无视站在楼梯口王召身旁，视线直接落向海面。

    此时的海面，一片红色。

    像是有人将海洋当成了染缸，融入了红色颜料。

    整片海洋无边际，升腾起丝丝缕缕的水汽，凝聚于高空，化作红色云朵，凝固在天空不飘动。

    气息诡异，邪门。

    但有莫名声音飘到了许峰耳边。

    这声音杂乱，像是许多人在交流，其中有一个非常微弱的特别声音，细细听，声音机械、冷漠，在报数……

    许峰感知中，世界大变样。

    可是王召站在楼梯前，警惕注视甲板，对海面变化一无所知，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许峰明悟，这些景象只有非凡者才能看到。

    就像他的两条手臂，别人也看不见。

    非凡视野……

    许峰给这种情况起了个名字，然后默默站在甲板上，盯住海面。

    海面平静，看不到风浪，宛如凝固的画卷。

    而他所在的货船闯入了画中，是过客，成了唯一会动的活物。

    许久后，许峰回到肉身，让王召不用守在门外。

    等了一阵，许峰再次进入星体状态，直接下沉到舵室。

    舵室里只有三个人。

    大副在打瞌睡，一位水手掌舵，木讷青年站在角落，望着水手出神。

    舵室里无人言语，只有船舵转动时的轴承发出咯咯声。

    许峰转了一圈，并未发觉异常。

    不过外面光怪陆离的景象一直存在，船只行驶在红色的海洋，这不难猜出，航线有问题，他们进入了血海。

    开船的大副和水手必然与此有关。

    许峰回到尾楼房间，打开一面窗，盯着海面发起呆来。

    甲板上，摆脱俘虏身份的人正在忙碌，满身大汗，工作量巨大，但脸上洋溢着笑容，知晓自己正在返航，无限期盼，偶尔看向尾楼方向，感激之意真诚。

    即使不进入星体状态，许峰也能看到奇异景象。

    目光上移，缆绳上落着一只海鸟，海鸟也在看他，许峰不动。过了会，这只海鸟放松，抖了抖羽毛，抬起翅膀，做出梳理羽毛的动作。

    缆绳连着帆布一角，整面帆布鼓胀，源源不断吸收风力。

    许峰忽然记起航海时代大致有两种帆。

    较为熟悉的硬帆，也就是有‘丰’字形骨架的帆，这种帆提供的动力一般，但转向灵活，且在逆风情况下，还能获得较多风力加持。

    另一种则是远洋大船用的帆。

    比如脚下这艘船，它的帆是一整张，没有更多横向支架固定，称做软帆。

    顺风的情况下，软帆能得到的风力远大于硬帆，但缺点明显，逆风没有多大角度可以调整，能借到的风力少之又少，甚至成为阻力。

    所以，脚下船只的速度其实比预料的还要慢。

    以这样的速度，即使船上的人饿死大半，也不一定能回到西大陆。

    闯入血海走捷径的想法，许峰一开始就有。

    扑棱棱……

    这时，海鸟休息足够，振翅飞走。

    “哎……”

    许峰轻叹口气。

    入夜，他进入星体投射状态，将船上所有人的星体都拉出来检查一遍，确认是否存在异状。

    ……

    接下来，许峰尽量保证长时间苏醒，每晚进行全员检查，剩余时间则一直站在窗前，观察血海情况。

    血海静的可怕，水不流、云不动，看得久了，感觉这是一片死海，唯有耳边细语不断，无休无止。

    许峰默默监视着这片世界。

    半个月后。

    帆船踩住了一条向西回旋的涡流，速度大增，并且血海血色开始转淡，细语声飘远。

    许峰站在窗前，视线中两座高峰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