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战乱，罗刹入侵我朝，封沈氏将军沈华堂为护国骁骑将军，掌半虎符，召令三十万精兵攻打罗刹。即刻传召，不可耽误。”

    笔落。

    琮珏放下那笔，双手捏着那桌上的诏书，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他传来赵胜德，将此诏书递给他，说道：“去盛妃那儿宣召吧。”

    “盛妃娘娘？”赵胜德又反问了一句。

    琮珏瞥了他一眼，端起茶微微抿了口，说道：“你如今是糊涂了，沈华堂不日便要出征，他唯有这个妹妹放心不下，这会儿定然在盛妃那儿唠嗑。”

    赵胜德连连陪笑，说道：“是，皇上，奴才这就去。”

    赵胜德走后，琮珏才从囊中掏出一枚玉佩，那玉佩通透光亮，是块十分完美的玉石，只见他用拇指轻抚着那玉佩上的“沈”字，随即敛去了眼底的暗色，将那玉佩收入囊中。

    沈华莲正同沈华堂用着早膳，圆明园虽偏远，却什么都有，沈华莲素日里爱吃，这儿倒也不缺。

    沈华堂见她似乎胃口不错，便问道：“今日怎不见你吃桃？”

    “本宫为何要吃桃？”沈华莲白了他一眼。

    沈华堂笑笑，说道：“臣记得，莲儿从前不爱吃桃，可盛妃娘娘却要臣吃。”

    “所以你一开始便知我不是沈华莲？”沈华莲似乎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顿时起了身鸡皮疙瘩。

    沈华堂道：“一眼便知。”

    沈华莲不想再接他的话，此人心机深沉，那脾气也是能与她上下一番的，何况他得知她并非真正的沈华莲后，竟也没有十分震惊，或者认为她是妖魔鬼怪要格杀勿论？古人一般不会轻易相信此等荒谬之事，莫非……

    沈华莲观望周围，除了他们二人别无其他，即便如此，她却还是悄声与沈华堂说着悄悄话，问道：“莫非，将军心属本宫？丑话说在前头，本宫可……”

    “可什么？”原本只是贴近他耳边说话，谁知沈华堂故意转过脸来，二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暧昧到了极致。

    沈华堂那目光微露着性感，他略微挑衅地看着沈华莲的唇，而又抬眼瞧了瞧她那水波流转的双眸，说道：“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区别，便是眼神。盛妃娘娘美貌无双，天下无人不喜欢。”

    沈华莲又不争气地红了脸，白眼一番，扭头不再理会他。

    “如此说来，你也不过与天下人一般罢了。可千万不要用这些漂亮话来敷衍本宫，本宫可没时间陪将军你开玩笑。”

    沈华堂见她背过身去，便又只好搬着凳子坐到她面前，还是那般撑着身子，从下方抬头看向她，问：“娘娘这是恼了？”

    沈华莲又白了一眼，没好气地说：“明知故问。”

    沈华堂轻笑一声，他歪了歪头，一缕墨发垂在肩头。沈华莲挪不开眼，他实在生得好看，或者说，实在合了她的审美。她好想戳一戳，他那高高的鼻梁，也想碰一碰，他的唇是否如看上去这般柔软。

    沈华堂见她这副模样，也实在不想再逗弄她，便问道：“莫非，娘娘不喜欢微臣？”

    沈华莲本还觉得羞涩，可听他总叫她娘娘，一时间竟然又觉得有趣起来。她换了副神色，反将一军，淡然自若又有些不屑地说：“沈大将军，您可知这是大不敬之罪？若是皇上知道，沈大将军可是性命不保。”

    “可娘娘您不也明知故犯么？”

    正说着，厅堂的门框被人敲响几声，只听得映雪在外头说道：“娘娘，大将军，赵公公来了，说是带了皇上的诏书，还请娘娘和大将军前去接旨！”

    “接旨？什么旨？”沈华莲有些诧异。

    可沈华堂却淡然自若，他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切。沈华莲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可沈华堂已经起身准备前去接旨，却被沈华莲一把拽住衣袖，问道：“皇上让你做什么？你要去做什么？”

    沈华堂于心不忍，握着她的手将她送了衣袖，说道：“此刻，外头是赵胜德，娘娘还是谨慎些。”

    随即，沈华堂便出去了，沈华莲也只好跟着去，这毕竟是圣旨，听召之人也得一同下跪。

    赵胜德见沈华莲与沈华堂兄妹二人从厅堂里出来，里头桌上那饭菜还冒着热气，心中倒是没了疑虑，说道：“奴才给盛妃娘娘请安，见过沈大将军。”

    “赵公公好。”沈华莲端着些情绪。

    赵胜德点了点头，将手中那圣旨从金筒中抽出，在手里展开来，念到：“沈华堂听召——”

    沈华堂便跪下，沈华莲虽有些不解，但也还是跪下来听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北方动乱，罗刹入侵我朝，朕念将军沈华堂战功无数，特封为护国骁骑常胜将军。钦此——”语毕，赵胜德恭恭敬敬地将诏书递给了沈华堂，还不忘行了礼，“沈大将军，请接旨吧。”

    “臣，领旨。”

    沈华莲站起身来，却有些慌乱，问道：“赵公公，这是何时商议的事情？哥哥要出征？”

    赵胜德道：“原来沈大将军还并未与娘娘说。娘娘，将军出征乃是常事，沈大将军战功累累，过去南蛮和西北早已念将军是战神，如今都不敢来犯。娘娘大可放心，沈大将军定会安然归国。”

    沈华莲哑口无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一个现代人，连刀光剑影都不曾见过，更何况是方才就要表面心愿的人不日就要领兵出征？！

    赵胜德又说道：“皇上说了，沈大将军可多在圆明园住几日，也好陪着娘娘说说话，四月二十四便要出征，皇上这几日便先回了宫里处理调兵之事，将军出征那日，皇上会亲自前往相送，到时再一同接娘娘回宫。”

    沈华莲又问道：“皇上在何处？”

    赵胜德说：“皇上与皇后娘娘，还有各位小主都已经在回宫路上了，奴才既已经宣完了圣旨，也该走了，回去晚了，皇上又该责罚奴才了。”

    沈华堂点头，说道：“还请赵公公替本将军谢过皇上隆恩，赵公公慢走。”

    “诶。”

    赵胜德走后，这儿便彻底清净了。偌大的圆明园，除了她与沈华堂，还有映雪、襄萤和小财子，便只剩下了圆明园一些负责洒扫的宫女奴才。

    映雪与襄萤还有小财子都在一旁陪着，三人心里皆不是滋味，皇上的心思向来捉摸不透，对娘娘的好虽然是真，但常常伴龙左右，却还是要小心谨慎。

    襄萤说道：“既如此，娘娘与将军只能在此处告别，此事只能我们自己人知道，万不能露了马脚。”

    沈华堂此刻也正经下来，对襄萤和映雪说道：“你们二人都是沈府出去的人，本将不在的日子，务必照拂好娘娘。小财子倒也能干，倘若能为娘娘侍奉左右，本就定然保你母亲一生衣食无忧。”

    三人齐齐说道：“是。”

    吩咐完这些事情，三人便都去忙活各自的差事。杏花阁是个大庭院，前前后后四个院子，奴才们都住在前庭的厢房，中间的花园和后边的寝殿，才是沈华莲活动的范围。

    沈华堂与沈华莲这时也无心再用早膳，便叫襄萤与映雪收拾了。

    沈华莲不吭声，似乎是恼怒着，她那神色淡然冷清，与她往日里那样。两人在左右塌上坐下，中间的小茶桌是放着点心和茶水，纵使是沈华莲爱吃的蜜糖糕和蜜桃，此时也无心品尝。

    沈华堂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罗刹入侵实则除了他也并无其他人选，如今皇上登基全靠他一人支撑，他便是皇上的顶梁。

    “将军何时回来？”

    沈华堂看向她，见沈华莲正垂着头，她妆发精致典雅，那点翠也是无价之宝，穿的是苏绣锦衣，戴的是黄金护甲。

    是啊，莲儿如何会这样奢侈地打扮自己？她不是沈华莲，她是沈亦舒，只不过是顶替了沈华莲，顶替了盛妃娘娘的名号，来过着自己的人生。

    可沈华堂总觉，她的命运注定是不平静的，或许，这将会是她一生最大的不幸。

    纵使这样，也有他在。

    “此战凶险万分，我对胜算也暂时没有把握，更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沈华堂实话实说，“或许一年，或许…三年。”

    沈华莲叹了口气，终于抬起头，她那从来只有着嚣张与不屑的目中第一次含着泪光，她强忍着跌宕的语气，说道：“沈华堂，你的话可当真？”

    沈华堂不假思索，说道：“本将任何话，都必定千真万确。”

    “那你说可保我一生荣华富贵安然无恙？可保我稳坐皇贵妃之位？”沈华莲问。

    “嗯，我保证。”

    沈华莲微微合目，抬头吸了吸鼻子，把那泪水生生憋了回去，她摘下手上戴着的护甲，说道：“本宫早已不是昔日盛妃。我若说，你都信吗？”

    沈华堂点头，说：“我信。”

    沈华莲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来自于未来。”

    “未来？”

    “嗯。那应该是，几百年以后的天朝。但那时候也不再叫天朝了，曾经的天朝覆灭，因为一些腐朽的东西。我那个世界的人们是自由的，没有一夫多妻，也没有皇权独大。也就是说，若在那时，只要人们两情相悦，合乎情理，便都是可以的。”沈华莲淡淡说来。

    沈华堂虽有些不解那未来世界如何，但听她如此解释，却也觉得好：“可你又为何来到这宫中，你本是自由之人，却要束缚在此，果真能忍受吗？”

    沈华莲道：“或许是我已经死了，便来到了这里。我如今也只是为了能在这儿有一息尚存之地，总不至于再犯了龙颜掉了脑袋。后代的人们都会读书，他们会学习先人的历史，我自知这个时代是如何，自然知晓该如何处事为人。”

    沈华堂说道：“难怪。”

    “难怪什么？”

    沈华堂笑笑，起身走到沈华莲跟前，双臂撑在她两侧，贴近她，说道：“我觉得你，比其他人都活得通透。沈华莲可不是如此明白之人，她只会任人摆布，做一颗有用的棋子。”

    “棋子？可沈华莲不是你的亲妹妹？”沈华莲问道。

    “我何来什么亲妹妹，沈家唯我一个独子，如今父母双双亡故，沈家便只剩我与你。”沈华堂离了她身旁，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既然你已经与之无关，有些事告诉你也无妨。沈家世代出将领，我父亲、祖父，曾祖皆为护国大将，但独独到我这一辈，家中只有我这一根独苗。我父亲料到日后新皇登基必定有动摇之日，便不知从哪儿寻回一个样貌极佳的小丫头，说这便是我的亲妹妹，还将她列入了族谱。”

    “我本是不解的，直到后来，当今皇上成了太子，将沈华莲送入太子府做侧福晋，我才知道父亲为计之深远。”

    沈亦舒有些惊愕，问道：“那沈华莲…”

    沈华堂目中微露恻隐之心，说道：“她倒是个懂事的，能让四爷为她倾心，难得生来一副美貌，成就她一生荣华。但她似乎从小便知自己是为我所谋，所以也不曾与我过分亲近，性子软弱可欺，入了王府也常常被其他侍妾欺负。我经常差人送些好东西给她，但每次都被原封归还。”

    沈亦舒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为何会在他面前路出马脚，她与沈华莲的区别，真就是一眼可见的。无论是行事举止，还是对于他沈华堂的态度，种种迹象皆可证明，她不是沈华莲。

    沈亦舒却十分有大局观，言辞义正地说道：“我既已成了盛妃，那我此刻便是沈华莲，我这一辈子若是都留在这宫中，那便一辈子都是沈华莲。”

    沈华堂愕然，不再来回踱步，而是径直走到她跟前，说道：“可这于你并不公平，你本就不是她，何苦为了我…”

    为了我？

    沈华莲显得有些哀伤，说道：“本宫自幼金枝玉叶，从未受过半点委屈，也从不受人欺负，从小到大只有本宫欺负别人的事儿。我只道沈华莲活得太憋屈，今日我是沈亦舒，也是沈华莲，我势必要让沈华莲成为这后宫之中最为盛宠的嫔妃。”

    沈华堂不言。

    “何况我是妃子，你是臣子，我与你，本就只能在暗处。”

    显然，沈华堂早已料到。

    他往沈华莲身边坐了，拉过她的手，说道：“可娘娘不也还是明知故犯了？”

    沈华莲似笑非笑，那一脸轻蔑，向来是沈华堂最爱看的：“你可别忘了，本宫不过是名义上的沈华莲，但盛妃娘娘却是实至名归的。”

    沈华堂又有心逗她，说：“那娘娘的意思，便是喜欢微臣了？”

    沈华莲白眼，说：“再贫，本宫便罚你去慎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