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破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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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兰氏

    数日过后,金狼寨。

    一碗浑浊的江水喷向周灞的脸。

    “小子,说吧?”金狼寨大寨主兰亭把脚搁在塌上,向嘴里丢进一颗果子,吊儿郎当地咀嚼一番,又吊儿郎当地把核“呸”到地上,让人觉得整个过程变了味——是在装逼。

    周灞面目狰狞地摇了摇湿漉漉的脸颊,水珠俏皮地滴在大地的怀抱中。他微微喘了喘气,调动小脑与大脑思维,进行数个超难度信息计算后,调出了一个时辰前的记忆。

    一个时辰前。

    他重重嗬——(省略无数拍)了一声,吓得草丛中可爱的兔子如同见到狼,撒腿逃窜。

    周灞手爪变成鹰钩,狠力死揪住一大汉的脖领子,目光蛮横地盯住他。

    “谁叫你动她的?老子是谁你知道吗?说出来不吓死你!”一句狠话出口,他火冒三丈的心仿佛触动了机关,伴随着轻轻的叹气,柔和了几秒,随即又如同换了个人“你谁啊?”

    那人本想负隅顽抗,这时,骧夔军、夙焜军各各凶神恶煞,步步逼近,大有打群架之势。

    那人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沉沉的“哼”了一嘴,一甩袖子,“咚咚咚”跺着脚忿忿然离去,到也不失风范。

    再然后,他好像记不清了,也没那个功夫记,只是忆得他昏迷前最后一句话:

    你给我等着!!!

    周灞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啥,敷衍着:“老子说,老子要把你宰咯!”

    兰亭三分像笑七分像发狠,换了副正襟危坐的君子模样,扭过头去,笑盈盈地对列于两旁的十八罗汉之一说道:“邹著,来给这位说说,他犯了我们那一条规矩!”

    邹著本来就气不打一处来,此时有了充足的发泄机会,大步上前,好像要开始高谈阔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振振有词。

    这时,周灞先是仪式性地挣了挣铁链,发出“哐锵”的声音,在空旷的深山老林、大寨中央回音不绝于耳;接着指着鼻子(好像没手啊)骂道:“你以为你有这个鸟不拉屎的瘸狼寨就敢跟老子横?!信不信我一百零八骧夔军,二百一六夙焜军血洗瘸狼寨!”

    邹著想起包围他的五百多人,原本以为只是五百多个地痞流氓,而今想来,不免有一阵阵后怕的凉气从后背窜上来——毕竟,威震华夏,无人敢与之媲美的骧夔军夙焜军,天下前十一起上阵,才能有余力干掉他们。以此类推,这人难道真是......

    可那兰亭非但不怕,反而“人来疯”,见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看看是我的擂鼓瓮金锤硬还是你的血肉凡胎硬!

    他越想越激愤,剑眉拧成了一捆麻花,上下牙齿磨的嘎嘎响,洪亮清澈的声音仿佛能掀翻寨子:“小的们,取我擂鼓瓮金大锤来,今日就来比比,是我的锤子太脆,还是这小子太虚!”

    一旁卑躬屈膝的“牛头马面”哪敢怠慢啊,十几个人使出吃奶的劲儿,“人心齐,泰山移”才把那一只“泰山”挪到兰亭面前。

    兰亭在此期间,目不转睛地盯着周灞表情变化,但一直没有满分的答卷——只见周灞昂首挺胸,面不改色心不跳,活像被绳子捆住的泼猴——反正能缩小了逃出去。

    兰亭心中也有些虚了,其实这是什么擂鼓瓮金锤啊,就像后代的《隋唐演义》里齐彪齐国远一样,都是纸糊的锤子!一锤砸下去,好像还真是周灞硬!

    此刻兰亭脸上仿佛写了“我先不砸你”,于是冷哼了一声,顺手从右边拿起一碟碗,死死捏着,肌肉的弧度都依稀可见。

    周灞仰天大笑:“哈哈哈,什么擂鼓瓮金锤啊,看来还没老子硬,想用碗了?”说着,伸长了颈子“来,头在这呢,砸啊,朝着这砸啊,记住了,你爹姓周名霸,你爷爷就是周亚夫!我乃当朝通缉犯,砸死了好免受坐穿牢底之罪!”他说后半句话时,几乎喊破了嗓子,堪比后代当阳桥张飞一嗓子,吓死几十个(笔者也有些无奈,汉代实在实在忒早了)。

    兰亭耐心等他说完,飞飞碟一样,嗖的一声,不偏不倚,“哐啷”正中周灞人头,碗沫子撒了一地。

    就在与“‘哐当’”几乎同时到只差几毫秒的时候,一声女高音从寨子外响起,那声音,蹭蹭蹭上升到半空,随即犹如霹雳般捶在兰亭头上“困虎弥——(兰亭小字)”

    兰亭一出手,就后悔了,连头都没扭时,就惶惶恐恐,如同孙悟空见到如来;华雄见到关羽(如果有第二次的话),口吃道:“您......您.....您,那阵香烟把您给吹过来了啊!”

    这时,从山寨大大小小的洞门处,闯进五百二十四名手执单刀,怒目圆睁,宛若一头头饿虎,能把兰亭吞掉,一步一声咚。那些人中,有一个领头的:拖着锃亮锃亮、刚劲有力、在日光下金光刺眼的凤翅镏金镋,不说自明——龙夔解庭铭。

    他另一只手拽着身着兽皮甲,嘴角渗出一条血印,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一命呜呼的十八罗汉之一李韧。

    无论是骧夔军、夙焜军,都从四面八方挤过来,那些牛头马面,鬼使神差,都把生了绣的兵器甩在一旁,紧紧跪在地上,嘴都要吃到长满蚂蚁、蚯蚓的泥土了。

    在众士兵潮水中,一人仿佛一阵风似的飞到队伍前面,士兵们都主动分开道路,还双手抱拳,低下头,齐声道:“参见兰教头。”

    他们口中的兰教头,正是上文的兰岚。他是大内第一高手,皇家江湖高手排名榜上名列第五。一副丹凤眸,樱桃口,柳叶眉,身披白袍披风,两鬓发垂到腰间,看样子手无缚鸡之力,腰间也没悬宝剑。

    兰岚双眼直勾勾死死盯住兰亭,他的弟弟。兰岚仿佛有一团团烈火噗嗤噗嗤从心口冒出,把整个人化作脓水。

    “我更你说过多少遍,在家好好种田,前几个月刚刚打死县尉,现在又落草为寇,打家劫舍不说,还私自缉拿皇帝圣旨中钦点的罪犯,你......你......你这让我如何与满朝文武辨白啊!上次那事我可是舌战群臣,一遍又一遍回应大小官员的弹劾,你......你......你......你个坑哥的东西!!!————”兰岚连珠炮似的蹦出这一个个掷地有声、如一颗颗炸弹的带着怒火的字(如果有表情包的话,肯定代表的是“坑哥啊!”)

    兰亭仿佛触了电似的,不停颤抖着,战战兢兢,汗不敢出,连连磕了十几个响头,额上伤痕累累,血珠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兰亭诚惶诚恐地听完了这一切,支支吾吾地画大饼:“好......好......好,我......我......我......我兰亭,发......发......发誓,指天发誓,再也不干打家劫舍的勾当了,不!是在也不触犯王法了,再也不给您惹事了!只是......只是......”兰亭说完,伸出右手三根指头,把力气全部集中在那三根指头上,因用力过猛,第一节都弯了下去。

    他正要向天发誓,兰岚又好气又好笑,一口气还没喷出喉咙管,就被扑哧一笑给硬塞了回去。

    “好好好,你也不用发誓了,至于怎么处置,还要......”

    “看世子殿下。”解庭铭昂着头,手紧紧捏着凤翅镏金镋,把它抬起来,镋尖如正月的冰块,点着后脖子,冷冷接话道。

    一排排汗珠不争气地暴露了兰亭。

    一炷香后。

    又是一汪江水扑向周灞的脸,不过清澈了许多。

    周灞晃荡了几下脸,记忆明显比上一次快了,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

    周灞这时才发现,自己躺在硬邦邦榻上。“嗡——”什么?刚醒来就有蚊子?“啪!”周灞仿佛安上了弹簧,蹭的坐起身来,一巴掌强有力地扇到兰亭脸上。

    “你!——”周灞又一跃三尺高,上唇紧咬下唇,鲜红的血印冲了出来。他飞起一脚,绷着肌肉,踅踹在兰亭肩押上。兰亭还没看清向他冲来的是人是鬼,就后脑勺着地了。

    咦,地怎么如此滚烫?

    这时,周灞哼了一声,兀的抬起头,只见兰岚俊美的脸庞毫无生气地挤入他的眼帘。

    额,人家好歹是皇帝的侍卫啊,再说了,他姓什么,兰亭这小子......

    周灞突然想起弄得满朝天天唇枪舌战,喋喋不休的“汝南县尉案”,据说是兰岚的弟弟打死了县尉,蹲了大牢,还是兰岚在皇帝面前好说歹说,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祖上的丹书铁券,才让皇帝免了死刑。

    这样看来,面前的兰亭不是小人物,尽管他不想当官,但好歹是自己王牌军队“骧夔军”的教头的弟弟,这辈分......

    想着,周灞收敛了一点,但仍语气携着怒火道:“也罢,如若不是看在兰教头的份上,哼,摸摸你的后脑勺吧!”

    兰岚笑里藏刀地给周灞抱拳笑道:“周兄,说正事吧,此人就交由我处置,毕竟,大汉王法面前,豪强贵族也无所遁形。”

    说得好听!

    周灞点点头,回了个礼,但他并没想到,有正事?

    思索之间,兰岚从怀中掏出一纸诏书,有黄底为衬,周灞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是把我来去鬼门关啊,怪不得让他去——不然,那五百多个弟兄如何能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开头语一处,五百余人如风吹过麦田,齐刷刷倒了下去。

    “鉴于周亚夫与贼暗中勾结,企图引狼入室,但本人佯败时死于乱军中,今诏贼子周灞,贼女周婉晨,入京谢罪,其他事宜,朝圣再议。”兰岚念完,合上诏书,周灞心头火起:哪个二百五?我看他才是乱臣贼子!

    那五百多士兵们可不好惹,各个群情激奋,怒不可遏,举起兵器,嚷嚷着要进京论理。

    兰岚此行并不是空手而来,他当然带了几个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