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呐，回来啦？”

    一头银发的院长，嘴角牵着慈祥的笑，手上拖着一个购物小斜板进了院子。板子上绑满了新鲜的菜。

    “爷爷！”

    余安看见院长回来了，立马小跑过去，接过了他手上的负重。

    “诶！呵呵呵，你在大学怎么样呐？还好吧？衣服够不够？有没有吃饱？”

    “都好，都好着呢。”

    “好就行了。你小子现在赚着钱了，也不要一股脑地往院里送！以后路还长，不容易的还在后头呢。”

    院长仔细瞧了瞧余安——没瘦，还壮实了些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我现在还在读书，也买不了什么嘛！而且，以后我自己还能找一份工作。好歹也是震大的学生，工作也不会那么难找的！”

    看着余安还要解释，老院长连忙制止了：“好好好，我就是提一嘴。你有这份心是好的，量力而行就好了。

    诺！菜都给你买好了，那些小兔崽子，嫌我饭做得不好吃，天天叨叨要吃你小安哥哥做的！你快去做饭，叫小橘给你打下手！老爷子今天我休息一天好的。”

    余安“嘿嘿”一笑，叫上余小橘熟练地溜进了厨房。

    ……

    “爷爷！吃糖吃糖！”

    一个小豆丁小跑过来，手里抓着一把刚刚虎子发下来的太妃糖。

    “豆豆真乖！爷爷不吃，豆豆留着自己吃哈！”

    小豆丁马上撅起小嘴，小手往老院长怀里塞：“爷爷吃！爷爷吃嘛！”

    老院长没办法，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好，爷爷拿一个就够了。爷爷老了，牙齿咬不动。豆豆也要少吃哦，吃多了牙齿里会长虫虫的！”

    小豆丁被吓了一跳，想要把手里的糖果扔掉，但是又舍不得。看见其他小伙伴都已经开始吃第二颗了，轻轻嘀咕一声：

    “虫虫找他们吧！不要找我，我，我牙没他们的大！住着不舒服！”

    然后又撕开一颗新糖的包装，笑眯眯地吃了起来。

    老院长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整包太妃糖。他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掏出来一小把，大概七八颗的样子，左手则紧紧握着小豆丁刚刚给的那颗。

    他穿过走廊，来到了后院一个屋檐下。

    后院，是小朋友们平时嬉戏玩闹的地方。这里有已经磨的抛光了的小转椅、有篮网已经不知所踪的小篮框、还有因为安全问题被拆下来正在维修的跷跷板……

    屋檐下，有一个大木头柜子。一打开全部都是小玩具。有新有旧，新的刚刚买的不舍得玩，旧的陪伴久了不舍得扔。

    木柜子中间有一个抽屉，老院长细心上了把小锁。实际上并没有扣上，只是挂在那里。因为他的记性越来越差，怕一个不小心就把钥匙忘在哪个角落里面。

    孩子们也很懂事，拿玩具的时候也不会去碰老院长上锁的东西。

    打开抽屉，里面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只是一个木牌，上面贴着一张黑白的照片……是一个笑颜如花的美丽女子。

    “萍姐，好久没见着了，趁闲功夫，来看看你……”

    老院长姓余，名长春，以前是一个儿童医院的医生。而照片上的女人，是那个儿童医院的院长，叫李茹萍。

    儿童医院规模不大，整个医院的员工也只有三个医生，十个出头的护士。而李茹萍既是院长，也是医生。

    在沪市，随着经济越来越发达，这些小医院、小诊所逐渐被淘汰，李茹萍的医院也是如此。护士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了，医生也只剩下她和余长春。

    余长春为什么留下了？是因为不知何时他喜欢上了这个大他四岁的院长。可李茹萍为什么坚持办儿童医院？是因为，里面有两个孩子，被父母抛弃在医院。为了照顾孩子，为了等他们的父母来，李茹萍就算赔钱也要在这里继续坚守。

    最后，医院确实办不下去了。没有资金进购新药品，新设备，儿童医院的威望明显不如以前，来的人没几个了。

    再后来，余长春和李茹萍结婚了。

    一个是为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个则是父母逼迫下不得不嫁人了。

    从一开始，余长春就知道，她满心都是善良，自己的位置并不多。但是，他喜欢她，就是因为这份善良，能和她执手守护善良，他乐意。

    虽然医院还是没了，但她申请到了儿童福利院的办理资格。

    她可高兴坏了，那一晚，是她和余长春畅想独属于他们俩人的未来，最多的一晚。

    她说以后自己有了孩子就放在福利院带着，从小不怕没朋友；她说福利院的孩子出去了，互相照顾也不怕被欺负；她还说自己的孩子要是有这个意向，说不定这个福利院可以一直……叫育才福利院。

    奈何天公不作美啊！

    可笑的事情出现了……谁能想到，不孕不育，竟然出现在了一个曾经的妇科医生、现在的儿童福利院院长身上！

    一切的幻想都被打破……她的父母被打倒了，大病一场，对她的态度从那天开始就忽冷忽热。她的丈夫也被打倒了，对前途感到迷茫。可始终没有被打倒的，只有她一人！

    “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不是吗？”

    ……

    余长春拿出小豆丁给的太妃糖，撕开来含在嘴里。

    ……

    那年，本以为可以安安心心和她这样走下去，照顾福利院的孩子们一直到老，老了也不怕冷清。

    可变故又出现了。

    因为资助到期了，却又一直申请不到，福利院资金越来越紧张。她和他贴进去所有的养老金都只能勉强维持。

    不得已，有些孩子只能拜托其他福利院照顾，自己只能照顾到能力所能及范围。

    她最爱吃的是太妃糖。

    以前这种糖还有些奢侈时，她时不时买点回家尝尝鲜。现在太妃糖越来越廉价，她却再也没有吃过一颗。

    ……

    “小安今天回来了，现在已经是一个帅小伙啦！上了大学，以后铁定有出息！

    当年抱回来的时候，还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嘞！刚来几天的时候，每天晚上都闹腾，你天天守在他床边上……

    这孩子小时候倔的像驴一样，读小学啦，要自己一个人去学校，你不放心，悄悄跟在他后面走……

    初中了，他和同学打架，你特地跑去学校狠狠骂了他一顿。我记得他还和你置了几天气呢……

    上高中了，他懂事了，你却……”

    午后的清风，吹乱了余长春鬓角的银发，也把一个空荡荡的太妃糖包装吹进了干净的后院……

    “你说过的，老了，不想吓着孩子们，不让留遗照，我只能把你以前漂亮的照片拿出来了。

    你说过的，老了，舍不得他们，还想看着孩子们长大，我就把你抱到后院来了。

    ……

    哎呀，可不能乱扔垃圾，食物包装袋要扔进垃圾桶才是！”

    余长春满眼通红，但是带着满意的笑，念念不舍地把李茹萍放回木抽屉，留下了七八颗太妃糖，轻轻把柜门合上。

    自己则佝偻着腰，把刚刚被风吹走的太妃糖包装袋拾起来，朝着前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