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的忏悔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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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山间的公交车

    一路上窗外并没有什么风景,历经风霜的柏油马路,在大车的碾压下,坑坑洼洼,我也随着车子的起伏而起伏,路旁的行道树歪歪扭扭的站着,像一个个被惩罚的人一样,他们犯了错误,被迫变成树,只有亲眼看到另一个犯错误的人才能结束惩罚,换成新的犯错误的人重新接替他们的位置站在那里,审视着从这条路经过的所有人。

    路程并不算太远,只是来回的转车让我根本无法睡上一个完整觉。

    为什么我的倒霉爹不在轩城住监狱而是在旁边的密城,我也问过我爹刘容同样的问题,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后来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脑补出一场逃狱大戏,在我爹熟悉的轩城,他举着勺子从下水道排粪口钻出,然后迎接着大雨用力的挥舞着手臂,然后开上敞篷车去向一片没有人的海滩。

    而在密城,这种情况就很难出现,我爹只会把密道挖到密城警察局局长的办公室,给他不凡的履历上再增一笔勇敢抓获越狱人员一枚!或许他还可能由此高升,平步青云,走向人生更高的巅峰!

    去往密城的公交站点在国道附近,一辆一辆的大车轰隆隆碾过,特别是空车的大火车,我甚至怀疑火车都没有空着的大车声音大。

    我下了城际公交,上一站是我的高中,昏昏沉沉的我差一点就要下车,直到我发现,并没有平日中一大群背着书包,顶着重重黑眼圈的同学,我摸了摸我这两天冒出来的胡须,悻悻的坐回原来的座位。

    下车后我点了一支十渠,热气混合着浓重的烟草味呛入我的喉咙,我忙向旁边大伞下躺在躺椅上睡觉的小贩,要上一支冰箱里带着冰沙的绿茶灌进嘴里。

    我贪婪的抽完烟,跳上了去往密城的公交车,因为是初始站的关系,几乎没有几个人,我径直走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这里一般不会有人打扰,更不会有人叫我让座,去往密城监狱差不多需要一个小时,正好下午两点,监狱夏天下午两点半上班,我再步行一段路,然后在门卫和窗口登记一下信息差不多就能直接见到我爹,时间刚刚好,不会浪费一丝丝的时间。

    我告诉司机等到了密城监狱记得叫一嗓子,接着把手插进口袋里捏着五百块钱倒头就睡,也不管车还没有发动。

    轻微的颠簸,我随着公交车起起伏伏,渐渐熟睡。直至一声巨响,我直接从座位上飞起一头撞向旁边的玻璃,身边的人带着惊恐的表情尖叫着重重砸在我的身上。

    出车祸了!

    我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我从楼梯间爬起,双手的伤口让我瞬间清醒,我看四周无人,没有举着剑的黑衣人,也没有老道士和小女孩,没有失事的公交车,没有挤在我身上的人,只有满地的烟头。背上也传来刺骨的疼,我扭过头看到那把剑就嵌在我的背上,我甚至感觉的到它在与我的脊柱摩擦,牵动我的肌肉,在我的身体里疯狂吮吸着我的鲜血。脚下突然传来无力感,我一个站不住重新跌倒在楼梯上,脸直挺挺的撞在台阶上,鼻子传来剧痛,我的脸扭曲成一团,我用手捂住鼻子,血止不住的留,从小时候我就有这个毛病,太热或者鼻子受伤鼻子就会止不住的流血。

    可这次好像更为严重,血从我的指缝流出,我索性不再管我的鼻子,一阶一阶的手脚并用爬楼梯,我要去看看奶奶怎么样了,血很快流进我嘴巴,我砸吧砸吧嘴,一股咸咸的血腥味。

    我本想用最后的力气站起来拉开消防门,门自己开了,进来了一个嘴上叼着刚点燃烟的大哥,就是那天发现我在地上睡的大哥,我欣喜的看着他想要让他把我背到我奶奶的病房,我张开嘴巴想要叫声:“大哥,帮我一下”却只发出无声的嘶吼,他看到地上趴着一个满脸血污,身上还有一把长剑的人,那个人还嘿嘿的对着他笑着发出怪叫,这个画面听起来就很难让人接受。

    他脸上迅速浮上惊悚的表情,大声的叫骂甚至变了腔调,把烟扔到我的脸上然后逃走。

    烟在我的头发上短暂停留,烧焦了我的一缕发丝,我顶着焦糊味和血腥味继续爬,幸好他帮我打开了那扇铁门,让我不用现在就用掉最后的力气站起来。

    我继续艰难的爬,大理石地板显然比楼梯滑,我爬起来不用太艰难。

    我的一只手因为刚才捂鼻子了,还残留着血迹,每爬一次我的手就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一路上不时有人尖叫,他们看到我这副鬼样子纷纷立在原地不敢动,有大胆点的就迅速逃走然后在门后透着小缝偷偷看着我,等待我爬走,祈祷我不是去找他们的,我恶趣味爆发,冲着他们探头呲牙。

    然后看着他们猛地踮起脚朝后缩。

    我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继续爬走。

    终于到了奶奶的门口,我强撑着站起来,手扶着门把手,脸贴上磨砂玻璃,身上传来剧痛,我感觉嘴里有什么东西,喉间一苦,我干呕起来,一滩黑血从我的口中倾泻而下,鼻子也不再流出红色的鲜血,而是同样流出黑血,我吐的差不多了,我觉得嘴里痒痒的还有东西,我把手伸进嘴里,拽出一缕黑色的长发,我继续拽,头发越来越多,彷佛感受到我的动作,从我的牙龈疯狂挤出,我双手全部伸进嘴里同样疯狂的拽着,背上的长剑悲鸣一声,从我的背上滑落。

    我嘴里的头发如活物般在我的嘴里翻涌,我忍不住的吐出更多黑血,它们洒落在我的胸前,又扎根,刺进我的身体里继续生根发芽。

    我变成怪物了,我快要死掉了吧。

    我用最后的力气推开门,看到爷爷,爸爸和姑姑正在床边照顾奶奶,奶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奶奶摸摸爸爸的头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以后我们一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他们没发现还少了一个我吗?还有你孙子啊!还有我啊?你忘了吗奶奶,爷爷你也忘了吗?我是你孙子啊?我疯狂的叫喊,却发不出声音,我用受伤的手砸着门,没有人扭头,他们彷佛看不到我一样,没有人关注我,我呜呜的哭了出来,黑色的血泪从我的脸颊流下。

    姑姑看到病房门开着,然后起身把门关上自言自语到“这门怎么开了?”然后把门关上。也把我推了出去。

    我双手用力的胡乱推,想要阻止姑姑的行动,大叫着“不要”却觉得那门彷佛千万斤一样,怎么也推不开。

    我大叫一声然后惊醒!手上还停留在推门的动作,我看着周围乌泱泱的人头,发现我还在去往密城公交车上,周围的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我怔怔的看着他们,尴尬的收起手臂抹掉脸上的泪,然后捏捏口袋里汗津津的钱还在,那块塑料玉佩也在,然后扭头看向窗外。我又扭头回来,看到身边站着一个孕妇,竟然没人让座,我连忙起身,秉承着大学生乐于助人的精神请她过来坐我这个位置,她冲我友好的笑笑点头,然后说“谢谢”。我站在过道上看着窗外。

    现在是山路了,穿过这段最后的山路马上就能到监狱了。窗外是层层叠叠的山,如线条般在我眼前一高一低的划过,路边蓝色和黄色相间的栏杆警示着司机慢点开,这一条窄窄的山路,发生车祸掉下去可是不堪设想。

    马上驶出山路,交叉路口,我本想掏出手机看看几点了,却看到右侧一辆碎着大灯的面包车彷佛失控一般朝我们这个车撞来,面包车驾驶位坐着的竟然是那个黑衣人,而那个装着长剑的大提琴盒子就静静的躺在副驾驶,他是来杀我的,我意识到不对连忙向周围的人呼救想要他们注意。

    可是显然已经晚了,公交车被面包车拦腰狠狠撞上,瞬间失去平衡,我周围的人一瞬间挤在我的身上,我也随着车子的失控撞向玻璃。剧烈的疼痛袭来,我眼前一黑再次昏厥了过去,这次真的死了。

    奶奶肿胀的手在我的头发上摩挲着,我猛然间惊醒,然后站来来大叫着“小心”。我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恍然出神,这是奶奶的病房,奶奶显然被我吓到了,手上扎着的输液针随着我大幅度的动作而脱落,我看到血从奶奶的手上冒出,我用手连忙捂住,然后大叫着“护士!护士!护士在哪?”

    旁边病床的人见我这么激动,也看到了旁边脱落的枕头,也赶忙不停的按下旁边的护士铃。护士很快过来,我一只手按着奶奶的伤口,一边哭爹喊娘的叫护士给我奶奶包扎,护士瞥了我一眼然后从容的挪开我的手,“怎么照顾的?这么不上心?”接着从口袋掏出棉签输液贴和纱布,给我奶奶用棉签擦去血迹,然后撕下一块纱布用输液贴粘在我奶奶的手背上,“下次小心点,还有一瓶呢,等会不流血了按铃,我过来重新扎上。”护士关上门走了。

    我还没从刚才的梦里回过神,我愣愣的看着奶奶,然后眼睛红红还留有余悸的看着奶奶不停的说,“奶奶,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我差点就见不到奶奶了,现在看到奶奶好好的躺在这里,我上去直接抱住了奶奶,脸埋在奶奶的脖子上,能重新见到奶奶真好。

    奶奶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梦,她轻轻拍着我的背,以为我是因为碰掉了她的输液针内疚“没事小易,没事都过去了。”

    我闭着眼睛享受着奶奶的怀抱,然后奶奶在耳边对我说“小易,我跟你说件事。”我依旧闭着眼,在奶奶脸上连忙点头,“去看看你爸吧,明年你爸就出来了,今年再去最后一次。今天星期一了,该去了。”

    我猛然间睁开眼睛,然后缓缓的抬起头,慢慢转头看向病房门外,那里赫然有一个黑影,他就静静的贴在玻璃上。隔着门,我彷佛已经看到了那个背着大提琴盒子的人,那个开着面包车撞向我的黑衣人!

    我打了个寒战,接而浑身不住的如筛糠般颤抖。

    被踹下楼梯,被长剑贯体,如果没有那个老道士和小女孩我可能已经见不到奶奶了,更别说掉下悬崖了,我不想再经历一边了。

    我祈求般的转头看向奶奶“我能不能不去啊奶,我不是不想去,我不能去,我真的不能去,去了我就会死,我真的会死的奶。我下周周一再去好吗奶?”

    奶奶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她以为我是不想去看我爸爸,所以才找的借口,却没想到我竟然找了个这么离谱的接口。奶奶一时无语,她轻声唉了一声,“不去就不去吧,下周再去。”然后赌气般的扭过头不再理我。

    我下意识不想跟奶奶说我刚才经历了什么,他们是那么真实的存在,我现在依旧能回想起那把剑的锋利,我伸出双手张开在眼前,那里赫然躺着俩道浅浅的痕迹,那是金属划破手上皮肤的痕迹,那是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