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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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寂寥无声

    沉寂,长久的沉寂。

    在希区柯克的西南角的山上,有一棵巨大的生命之树,她的树冠直冲云霄,在地上留下一片不小的荫蔽,但不为所知的是,这里其实是妖怪的隐藏的据点。在希区柯克被攻破的那刻,骑士团的团长在古河威陛下的命令下,带着她的女儿——古河夜烨,以及随行的女仆长芙洛卡和其他的能疏散的群众逃到了此处。

    在巨室中央的壁炉中,火苗在其中无声地窜动着,一如夜烨的心情,寂寥无光又有所躁动。但她只是坐在那里,无声地看着火苗的“独角戏”。芙洛卡陪坐在夜烨的身边,默默地祈祷着,大概是在为她那个死脑筋的妹妹祈祷吧。杜花哨,一人独自在密道的入口徘徊着,他在等待。

    古河威陛下说他会来,虽然他已经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自己照顾了,但是,古河威陛下的能力是欺骗不是吗?是不管在物理层面还是精神层面的欺骗不是吗?所以,他会来的,他一定是在欺骗我的。杜花哨心中疯狂地自我安慰着,直到壁炉的火逐渐小去,夜烨愤愤地折掉眼前的几根枝条扔进炉中,发出枝条触地的声音,然后,她扑进芙洛卡的怀中嚎啕大哭,后者任由古河夜烨那爆发的情绪沾湿自己的衣裳。但芙洛卡只能温柔地抚摸夜烨的头,给予她最大程度的安慰,在妖怪群里面,也开始传出抽泣的声音。杜花哨一人站在入口,手中紧握着古河威陛下赐予他的佩剑,似乎要将剑柄捏碎在手中。

    “杜花哨,你确定要那么做吗?”杜花哨的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是生命之树的树灵,矮小的个子只到了杜花哨的肚子的位置,胸前挂着的太阳吊坠象征着神圣。此刻,他站在杜花哨的身后,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也许是因为杜花哨并没有什么反应,树灵在之后提醒道:

    “那样是抗命。”

    “我与他不是上下级,我和他......只是愉快的合作者。”杜花哨抚着额头,紧皱着眉,“所以我的忠诚来自于他的理想与信念,如果他都不在了,那么这忠诚也只是虚情假意。”

    “你真有趣,嘴上说着合作者,却又说着忠诚二字。”树灵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大妖踌躇不定的样子,她坐到一块立起的平台上,胸前的吊坠此刻已经被拿到手中,发出绿色的闪光。“我会将生命之树内的陷阱加强,你就只管去吧。但是记得早点回来,我有不好的预感。”

    像是得到了一种许可,杜花哨态度坚定,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你保护好陛下的子民和公主殿下。我,去把他们带回来。”

    ......

    前几个小时前,希区柯克,遭到了夜袭。

    人类的军队绕过了希区柯克在东边的正面防线,转而从北边的水路给希区柯克来了一场奇袭,原本静谧的夜晚转眼被战火淹没。

    但这一切,在杜花哨眼里看来是蹊跷的,希区柯克北边的海洋是一片海湾,名为“深渊”,不知为何海水运动十分剧烈,掀起几米高的海浪是常有的事情,15-20米高的“杀人浪”更是不足为奇。但却说人类的军队从这种海面绕过了防线,杜花哨绝对是不会信的。虽然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自从魔导士从人类中出现后,人类双手所能接触的,延伸的已经不止一点半点了。

    ......

    杜花哨沿着城墙向皇城疾奔而去。

    城墙上居高望远,可以顺势观察希区柯克的城内,城内的战火已经渐渐熄灭,但依然没有停止,杜花哨优秀的听力不时还会听到濒死的惨叫,或是破釜沉舟的呐喊。但杜花哨决定先去找古河威陛下,所以,他并不打算去帮忙。

    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还是令杜花哨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他不禁精神紧绷起来。

    “婴儿?在这种时候?”杜花哨不可思议地在心中惊呼,一阵踌躇,最后他望着远方冒着滚滚浓烟的城堡,闭上眼摇了摇头,纵身跃下了城墙,循着婴儿的声音开始在城墙附倒塌的瓦砾碎木中寻找起来。人类大抵已经开始往城市的中心聚集,这个城市周边的婴儿的哭声并没有京东到人类的迹象。

    终于,杜花哨站在一个上下半身已被横梁砸断的雌性蟹妖前。在她那巨大的已经被废墟压变形的钳子下面,杜花哨找到这位母亲藏匿的宝藏——一个左臂是螃蟹钳子的小小女婴,小心地包裹在襁褓之中,大哭着摆动双手似乎在索要什么。

    “大抵是饿了吧。”杜花哨想着,他想撑开那位母亲的钳子将婴儿抱出,但一使劲手就直接顺着钳子的刃齿直接割断了前半个手掌,留下了光滑地伤口,让杜花哨吃痛地将手一缩,但伤口转眼便长了回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人的挪动,那位在废墟中已无限接近于尸体的母亲猛地睁开了双眼,怒目直视着眼前的杜花哨,似乎要将这位想要偷走她孩子的小偷给活活吞掉。若是普通的人类在此,恐怖会被直接吓死。

    但杜花哨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位母亲,缓缓行了一个致歉礼。

    像是注意到了什么,那位母亲费力地吐出了几个只有杜花哨贴近才能听清的字:“你是......骑士团的团长吗?”

    杜花哨点点头以示正确。

    “太好了......看来神明......还是偏爱我的孩子......”那位母亲得到答案后,竟笑了出来,她用尽全身最后仅存的力气将钳子抬起,示意杜花哨将婴儿抱出,“请您......务必将......她带给库德......”

    她的声音如同她抬起的钳子一样颤抖着。当杜花哨抱出啼哭的婴儿后,那位蟹妖已经变形的钳子整个断裂,连同她撑起的瓦木一起塌下,彻底将她掩埋。

    杜花哨注视着这一切,从胸前的口袋中摸出一朵黄菊花插在那片废墟上。

    怀中的婴儿,杜花哨从身上折了一根触手喂给了她,小家伙倒也不挑,吃得还挺开心的。

    “果然,牙好胃口就好。”杜花哨在被女婴那已经长出前排的牙齿咬到手指不禁感叹。

    安顿好婴儿,他将婴儿绑到身上,宛如某某杀的神将赵云,继续向着皇城跑去。

    ......

    凯西玛天坑底,史钒,黎凌,顾阎三人正在做探索山洞前的准备。虽然大家心里都急着从这个山洞找到出路或是答案,但是史钒好歹也是进行过多次勘探的老勘探员,在这种未知的山洞,不做任何准备就直接进去,与自掘坟墓没有什么差异,不过目前的状况,止步不前恐怕也只是另一种自掘坟墓,还是露天的。

    不过这凯西玛天坑也实在是邪门,在这么一个巨大的山头,没有任何预兆的就出现这么大个巨坑,不仅深度深,面积更是大得几乎可以塞进至少七八百个人。按照目前的科技水平也只能将其归类为天坑一类,但是这个天坑的分类也是没有根据的,只是个妥协的产物。如果不是真的解决不了,谁会容忍这个高纬度的次寒带偏温带的,一点石灰岩没有的地方,出现一个属于喀斯特地貌的地质类型。不过更邪门的地方,还是那些曾经将目的地定位此处的探索队的情况,三成全都变成只会重复一些怪异名词的疯子,二成确认死亡,还有五成下落不明,大抵也都是死了,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不过按照那些能留下的数据来看,坑之下的岩壁上有许多山洞,越往上的山洞越大,每个山洞中也有许多岔道,错综复杂,如果不做准备,迷路的情况是肯定的的了。而那些山洞也大都没有去处,走到最后也会变得越来越狭窄,最后到达死胡同。“就好像,是一棵树的根部。”不知道是哪个探险家留下的探索日记如是写道,不过后续的记录就变成了如同芸茹(一个东方的国度)古时的符咒,认得清的人恐怕也不是人了吧。

    再回到史钒这边......

    史钒接过黎凌递过来的油木枝干,熟练地将黎凌之前所说的油花草在木棒的一端裹上厚厚的一层,再从衣服上扯下一条布将油花菜紧紧绑住,直将那肥大的油花草挤出油腻的汁水。史钒到底是一个老练的地质勘探员,这点基础的求生本领还是手到擒来的。

    “那么照明工具已经准备好了。而背包什么的都被山贼抢走了,所以口粮自然也是一点都没有了,退路嘛,自然也是一点没有,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进去吧。”

    虽然嘴上说着事不宜迟,但是在场的三人却没有一人迈开脚步。对于山洞的情况,他们无一人知晓,但是,每个人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此行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太阳。更何况眼前的山洞深浅尚不明了,洞内漆黑一片,一旦灯草燃尽,便就只能如同瞎子一般乱窜了,回到地面更是无稽之谈。

    眼看顾阎和黎凌在那里推搡着决定让谁先进去迟迟没有结果,史钒只好自己来当那只“领头羊”,他用顾阎的火柴点燃火把,壮着胆走了进去。黎凌和顾阎见状,忙也跟着先后走进了洞穴。

    “前方道路险恶,希望苍天保佑。”看着眼前漆黑的道路,史钒不禁嘀咕起求神拜佛的话语。他并不信佛,但此刻,他也确实感受到了所谓眷顾带来的安慰。

    山洞的内部并不狭窄,甚至可以容许一辆马车于其中通行。整个山洞,与史钒预料的并没有什么差距,根据岩壁上的分层来看,这里应该是沉积地貌受到断裂抬升后而形成的山峰,前面说过凯西玛虽然归为天坑,但是一直饱受争议,过去确实做过不少的勘测,不过某一段时间后,因为前文提到的种种,凯西玛下面有怪物的传闻突然就开始传播,再之后,有关凯西玛天坑的类别就不了了之,就像是被不可战胜力量守护的宝藏,人类不会对其有兴趣。最后,凯西玛天坑及其相应的一小块地狱在某次地图的绘制中,也被暗中删去,卡西利亚王国对此处的态度,也就十分明了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史钒,黎凌,顾阎,不会知道这些,哪怕是下辈子(如果有的话),也不会知道。

    一路走来都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就像一座普通的山洞,不过山洞的方向并不随史钒的心意,他希望找到出口,但是山洞虽不明显,但确实是在向下一直延伸,这与目的完全背离,但事已至此,回去也是一条死路,下去兴许还能发现一些有助于离开的东西。

    “史老师,黎凌,你们两个,走慢点啊。”从进入山洞到现在还未有超过半小时的路程,因带有几斤保暖脂肪而被迫重装上阵的顾阎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不过,这也拜他自己所赐,自从那次归来之后,顾阎就“潜心研究”史书文籍,尽可能编撰出自己的“惊世大作”为由将自己关进自己的房间,平时也鲜有见其外出。日子长了,顾阎的“惊世大作”未成,反倒是顾阎的神功“三层腰”修炼得愈发得显著。这一次,他也被自己的“神功”所害。

    “顾阎,你这个样子,恐怕以后出外勤我们都得架一辆车来载着你走啊。”黎凌对顾阎一向嘴碎,这次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着顾阎就是火力全开。但顾阎此刻已经无力对黎凌的打趣进行反击,坐倒在地上,最终整个躺下,丝毫不顾忌脚下潮湿的土壤。

    顾阎这幅状态,就如同一只躺在路中央的“肥胖的巨兽”,假如不使用那什么笛子的话就只能让起重机来抬了,而且抬的前提是胖兽不动,不然胖兽伸个懒腰可能会连着起重机一起掀了。不过以史钒黎凌目前的状态看,笛子自然没有,有也在包里,还是没有。起重机更是想都不要想。所以以顾阎目前的这幅状态,史钒和黎凌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停下来稍作休整。史钒接着靠在石壁上沉思,黎凌则在原地踢踏着步子,因为腰间绑着的油花草挤出的汁水已经渗进裤子,流淌在裤腿上,这样,才能缓解一些因油腻布料紧贴肌肤带来的不适。

    “话说,顾阎,你是做到在这么恶心的泥土躺得下去的。这地方也是跟你一样神奇,明明岩壁是干,但地面却依然是渗水的样子。”

    “而且一点钟乳石的痕迹都没看到,这不像是天坑下所接的溶洞。”躺着的顾阎不知为何插了一嘴,就着黎凌的话接着说了下去,但黎凌并没有接茬。

    史钒立在一边沉默不语,他的思维有点混乱,但他又是清醒的,思维就好像不时会脱离这个身子跑上更高的维度,而肉体和触觉又不停将自己拉回三维。在混乱中,他的脑海就不知为何跳出不少年轻时看到的对凯西玛天坑的描述,每一项都在冲击着他的大脑,像是“警告”。

    无神中,他的双眼突然接收到了什么信息,一下子将自己拉回现实。他惊异地瞪大了双眼,然后脱口而出:

    “那里,是有光吗?”

    听到这话的黎凌和顾阎一下子来了精神,黎凌更是十分反常地直接跑了出去,嘴里还不停地重复着:“可以回家了。可以回家了。”很是怪异。

    “等等,黎凌!”

    史钒注意到黎凌跑出去时,黎凌的身影已经只剩下了遥远的火光。

    “这种时候脱离群体,是巴不得鬼来把自己身首异处吗?顾阎,你等会追上来,我去追黎凌。”说完,史钒也点着火把追了出去,同样地逐渐没入黑暗,留下一块火光。殊不知,放在任何一个名场面里,这样的台词,这样的展开,都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两具尸体。

    史钒和黎凌相继跑出去,顾阎心中急切,但却无可奈何。他已经不止一次想要起身,但却都无济于事。他的肢体好似粘在了土壤之中,不得动弹,他想喊,但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更令人绝望的是,当史钒离开后,土里竟钻出几十只触手将其绑住,并不断将他往土里拉去。此时,顾阎声带的控制权终于回到了自己身上,但已经太迟了,现在张嘴,只会得到一嘴的土,加快死亡的临近。

    他就这么瞪着洞顶,被逐渐掩埋进土壤。

    这是他的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