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了怪了，这武当山连个莲蓬冠冠都是甜的。”

    顾长帆吃那山上的白粥味同嚼蜡，此刻吃完莲子意犹未尽，试着咬了一口那莲冠，居然入口甜润，便又大口啃咬起来。

    “不是说掌门要收你为弟子吗，怎么这便走了？”

    一个娇俏的声音在下山路上响起。

    顾长帆循声去看，上山路上一个貌美少女正拾阶而上，正是之前触他霉头的那个刁蛮丫头，扶舒。

    “倒看不出来你生了一副好牙口。”

    扶舒连着两次见到这青年，都是一副狗急的丑陋吃相，她心生厌恶，这便出口来讽，咯咯地笑出声来。

    青年无视，径自往一旁绕开。

    扶舒见他不应，继续道：“是不是掌门师伯发现你也就是朽木一根，这才又把你轰下山去？”

    青年仍是无视。

    扶舒气往上涌，伸手拦住去路，喝道：“问你话呢？”

    顾长帆冲她邪魅一笑。

    下一瞬，他猛地往前一冲，右手一记千变万化的虚招直取对方俏脸。

    小师妹虽惊不慌，运起武当剑法的抱朴诀就要将对方攻势化去。

    突然，她肋下一麻，整个人已动弹不得。

    顾长帆微微一笑，眼前姑娘一看便是那种靠着一点家中关系，在这无风港湾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大小姐。

    他方才右手一记虚招晃动吸引注意，左足同时击飞地上一颗石子，果然一招便制住了对方。

    他故作讶异：“你怎么了？中邪了吗？怎么不说话呀？”

    他使劲捏了捏对方的脸，又往两边拉长开来，学着她方才模样喝道：“问你话呢？”

    小师妹穴道被制，俏脸被捏，一双眼睛能喷出火来。

    她在这山上何曾受过半分委屈，渐渐地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顾长帆原本便只打算小施惩戒，此刻见了她的模样，气倒也消了。

    “穴道过会便解开了。以后别那么多话，话多的女人讨人嫌。”

    说完，青年迈步下山，全不管她的委屈姿态。

    不多时，到得山脚。

    现出一张八九丈高的门楼。

    三间四柱五楼结构，集工匠之巧艺，气势不凡。

    青年好奇张望。

    黄卜解答道：“这是武当玄岳门，民间有‘进了玄岳门，性命交给神’的说法。”

    顾长帆看了看门额上“治世玄岳”四个方正的楷体大字，大喇喇地回道：“咱性命还是交给自己保管吧，不进这门了。”

    黄卜欲言又止。

    邋遢青年转身，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这灵秀的武当山。

    山上风景本就秀丽至极，再加以巧夺天工的建筑工艺，亭台楼阁，飞瀑奇岩，可谓一步一景。

    他也说不上为何没有选择留下来，有家人的缘故，也有韩靖的缘故，但更多的却是一些内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可能这便是俗称的没有缘法吧。

    青年正要转身离去，脑中响起黄卜郑重的声音：“顾家小子，在下山之前，我有一事相问。”

    顾长帆正要打趣地问他何以突然变得这般严肃，黄卜打断道：“你务必实话实说。”

    青年见他说得慎重，在门楼台阶上一坐，沉声道：“好，你问吧。”

    黄卜道：“你为何对那苍龙逐日如此执着？”

    顾长帆似乎已有所料，反意味深长道：“老黄，上次在五竹庙我便猜你必然知晓什么，我都尚未来得及问你。但你似乎不愿说，我也强求不来。我对它执着，正因为我要找的人对它执着。”

    “你会害死你自己的。”老道人轻声一叹。

    一人一魂沉默良久。

    “从你内息，范州顾宅，我已知你是顾仁武的子侄。”黄卜突然开口。

    青年心神一晃，忙道：“你也识得我父亲？”

    老道人幽幽道来：“当年我师尊说我命中有入世劫，遣我到江湖行走。后来机缘之下，便在洛水得了九星。因醉心其中学问，我便择了一处住下，一读便是三年。其后，我偶然遇见了一位同门师兄。这人是位大英雄，当时已经是军中名将，镇守山海关。受他之邀，加之我受九星启发，也有要紧事需要求证，便随他北上去了辽东。他与部下六人结拜，你父亲便是排行老五。我等八人同守关上，志气相投，倒也过了好几年快活日子。”

    父亲竟是山海关武将！

    顾长帆心里猛地想起六年前的夜袭，父亲称呼那人为三哥，他咬牙道：“排行第三的是谁？”

    “你为何独问他的名字？”黄卜疑惑道。

    “我要宰了他！”

    青年目中泛起深深戾气。

    “唉，似你这般有事便不顾性命地冲上去，沾上苍龙逐日，你纵有十条命也是不够送的。我那同门师兄，文武都堪称当世第一，这般人物最终却落个凌迟处死的下场。”

    顾长帆回顾这护送虬龙令的一路，的确是莽撞了些。想到自己若当真身死，家人不知当伤心成何样，心里一时也泛起些后怕。

    黄卜忽地闪过一个惊魂念头，正是那五竹庙中的卦象，那是他为这天下所卜。

    当时有一枚铜板曾两次立起，乃是他生平未见的异像。

    若那铜板两次都是阴面朝上，则兑为上卦，坎为下卦，称作泽水困卦，乃四大凶卦之首，几同绝境。

    相反，若两次皆为阳，则乾为上卦，兑为下卦，称作天泽履卦，踩了老虎尾巴却没被咬，有惊无险。

    履，原义指鞋子，引申为履行、行动、实践之意。

    玄学中有“命乃天定，运在人为”一说，那铜板立住莫非是指放手而为，泽水困卦中尚有一线生机？

    老道人在心里悠悠一叹，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自知这青年韧性似钢、烈性如火，决计不是个好劝服的。

    与其让他无头苍蝇般乱撞，是否......？

    沉吟良久，老道忽地缓缓开口：“在你头顶太阳的西北之向，你可查看是否有道细微长虹。”

    顾长帆不知他是何用意，以手遮额抬头去望。

    此时已是未时三刻，目光越过那头顶玄岳门的横梁，果然在那苍穹之上，烈日西北方向的远处，有一道白虹若隐若现，若非着意细看，断难发觉。

    “四年后，这道长虹便会刺穿那红日，九星中称为白虹贯日，有史以来之大凶，苍生颠倒、生灵涂炭。那便是苍龙逐日现世之时。”

    黄卜深深叹息一句，接道：“小子，你是故人之子，咱们忘年之交虽然不过一月，但我却是打心眼里喜欢你的脾性。我不愿看你死得不明不白，方有此一言。我知你性子绝不是轻易会退缩的，你若执着于那苍龙逐日，便拼上全力，赶在这四年内武道入圣吧。届时，我自会全盘告知于你。”

    黄卜微一沉吟，又道：“但若四年后，你做不到，那便听老道一言，老老实实放手吧，总好过无端枉死。”

    顾长帆沉思半刻，江湖中从归元境晋升圣魂境，别说四年，便二十年已属高人了。

    青年又露出一副无赖表情：“老黄，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你能不能提前透漏一点点？一点点就行！两块破玉怎可能决定两国交战的胜负？那傅青衫不说，你也卖关子。”

    “哎，那原本便不该存于这人间的。总之四年后，一切都会明了。轮回一旦开始，任谁也挡不住了。”

    黄卜徒然一叹，语气中不尽萧索滚滚而来。

    青年知道他已是铁了心了，长叹一口气：“得嘞。四年就四年吧！”

    他洒脱起身，最后看了看头顶玄岳门，口中懒洋洋地哼着：“出了玄岳门，生死不由人啊！走咯！”

    青年迈出豪迈步伐，一脚又踏入了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