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落在地上，尤米拉在我身后发出一声闷哼，温暖的怀抱充满安全感。炙热的光辉在地面上闪耀，我们似乎是撞断几根树枝才落下的。脚腕上的瘀伤提醒着我最开始进来的途径，尤米拉倒在我的身后，她…变了样子。

    她是尤米拉么？

    “爱莲？”尤米拉的声音同样充满疑惑，倒在我身下的女孩迅速和我拉开距离。她穿着尤米拉的衣服，带着尤米拉的钱袋，那她就是尤米拉。

    她的头发依旧是耀眼的白色，可脸却偏离原本正常的轨道，非得我描述的话，只能形容为一个错了位的勇者印记，和书上看到的一样，我猛地想起，这是每个人初次进入教堂都会发生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姐姐所讲的外貌变化，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

    一阵欣喜，下次见到姐姐就可以和她讲新故事了。

    她脸上的印记在游动着，这让我本就不高的理解能力层层受阻，她和我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半跪着，再次开口询问，“爱莲？”

    “是我。”没猜错的话，我已经同样换了一副面孔。我会是什么样子呢？姐姐说大部分人都会变得很吓人呢，“尤米拉，这是哪？”记忆中没有这里，我只能寄希望于尤米拉能知道出去的路，这样也许还可以赶上最后一次道别。

    噩梦并不总是及时到来，好运也一样，尤米拉摇头。

    礼物就留到下一次吧。

    我比预想中要平静许多。泪水没有失控地流出，一切都本可以避免，祈祷有用，我得到了第二次机会，可是我没有勇气去拨动命运的纺线，都是我自找的。

    上一次已经哭的够多了。

    尤米拉慢慢靠近我，轻轻抚摸着我的头，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有人隔着一层厚厚的衣服在摸我的头发，头发能感受到，却纹丝不动。尤米拉那张脸上的印记缓慢地改变着位置。

    地面上多了几颗石子，好像是从我的脸上掉落的。尤米拉小心地捡起来，放回她随身的钱袋子中。“你捡这个干什么？又不能卖钱。”

    她笑了笑，没说话，我只好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我们落下的地方把树冠扯出一个大洞，星星点点的阳光从里面漏下，点亮杂草丛生的空地。周围几棵树被拦腰折断，在我怀疑自己是否有这种重量时，我发现在空地中间随处可见的蹄印，熄灭的灰烬弄脏我们的衣物，这里似乎是什么生物的据点。

    旁边尤米拉发现的木制钉子也契合了我的猜测。

    地面隆起的土堆围出一个水坑，里面新鲜的雨水倒映着我的样子，传说中被蛇发女妖看过的孩子会变成石头，我知道自己没有，那现在这副样子，理由只能有一个。

    这是教会搞的鬼吧。

    问尤米拉？她应该不会告诉我什么，算了。

    抛下自己让人迷惑的外表，我愉快地和她分享自己的发现，从蹄印到灰烬，还有它们的联系。“我们只要继续往前走就可以见到其他人了，对吧。”

    “你急着回去么？”尤米拉透过扭曲的脸，展现出远比脸更复杂的神情。

    “要是很远，我想我们回不去了。”哪怕不远，就姐姐的急性子也不会等我太久吧。回去也见不到，不如去找找姐姐可能去的地方。

    “等一下，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尤米拉对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腥臭皱起眉头，说是皱眉头，其实只是矩形靠近圆形，又上下浮动几下。她这个样子还能闻到味道真是有够奇怪的…我想起自己现在满是石头的脸…我能闻到其实也挺奇怪的。

    “呕”我干呕出声。没有仔细闻的时候并不明显，一旦集中精神，那股直冲灵魂的臭味就会从鼻尖一路深入，直接突破大脑的防线，至少我开始不自觉地屏息，我得不时提醒自己才不至于被憋死。

    “赶紧走吧。”在臭味的驱赶下，我们迅速离开了这里。

    我们开始顺着巨大的蹄印前进，这些蹄印中间还有些人类的足迹，许多积蓄着雨水的坑洞反射阳光，刺的我眼睛生疼，这条简陋的道路似乎刚刚被开出来不久，丛生的荆棘毫不犹豫地划破我的腿，看着前面灵活的尤米拉，我只能羡慕地在后面叫她慢一点。

    她在一段曲折的跋涉后，终于想起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砍刀，把经过路段的植物砍的干干净净，让我也能跟上她的步伐。

    这些蹄印的主人是怎么穿过这些狭窄逼仄的小路的？

    这么大的蹄子肯定不会属于什么小动物，答案离我们并不远。

    前方迅速开阔起来，远远就能看到牛头人身的巨大生物围坐在新的篝火旁，各种货物到处都是，地面上摆放着大量工会发放的冒险者服饰，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宝石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几个人愁眉苦脸，被他们围在中间，一动不动。

    尤米拉停下手中砍倒灌木的动作，放慢脚步在密林中穿行，我还在费劲地跟上她。当我终于能够看到她缓慢前进的背影时，她却毫无征兆地停下前进的脚步，等我到她身边，猛地把我按在低矮的树丛中。

    我不敢动，好在这里的植物因为她先行的踩踏而温柔了许多，并没有像先前一样扎破我的小腿，可惜刺痛感依旧对我造成不小的伤害，让我蹲在地面上的动作变得困难了许多。

    “我们不救他们么？”我对着尤米拉轻声询问。

    “通常在野外看见米诺陶商队都不会这么对待人类，我得问清楚再动手。”尤米拉谨慎地把砍刀丢给我，“我前面在地上捡的，应该是他们的。你先别出来。”

    我正想拦住尤米拉，提醒一下我们还顶着幻觉的脸，可她动得太快了。

    毕竟是幻觉，大家见到的东西都不一样…对吧？

    她站在它们面前，它们下意识地护住后面的人，阻止尤米拉进一步往前。

    最中间的人类们向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要逃跑，却被周围强壮的米诺陶丢上肩膀，扛着向远处跑去，它们长长的腿根本不会被低矮的灌木阻挡，速度比人类快了不止一个档次，不一会就消失在远处的森林里，尤米拉没有阻止他们离开，只是和其余的米诺陶在原地对峙着，没等尤米拉说出一句话，牛头人纷纷暴起，向着尤米拉冲来，金色的巨斧从尤米拉的脸上穿过，打到我前面不远处一只无害的史莱姆。

    尤米拉的侧身恰到好处，只有几根发丝飘落，看不见表情的脸微微偏转，似乎是在看我，紧接着，一团不大的火球从篝火中窜出，砸在米诺陶的肩膀上，爆裂出四散的火花，受击的米诺陶似乎被激怒了，它的斧头覆盖上一层柔和的乳白色光辉，只有最开始的瞬间可以用柔和来形容。

    耀眼的白光瞬间就占满我的整片视野，耳朵也嗡鸣起来。

    等到光芒散去，自然的风声重新填满我的耳朵，我终于又一次有能力看清楚前方的战况，米诺陶喘着粗气，那个巨大的斧头已经褪去金黄，被扛在它的肩上，尤米拉被覆盖在烟尘中，周围的地面开裂，地底透出赤红的光芒，周围的草已经被彻底燃烧成灰烬。

    随着灰烬在空中落下，淡灰的圆形划出死地和森林的边界。

    周围只剩这下一只米诺陶了，它通红的眼睛透着疯狂，斧头还在背上，半跪着，高傲而痛苦地抬着自己的头，两只巨大的角破损得不成样子，“哼”粗重的鼻息，“不过如此。”

    它会说话，也知道通用语，我诧异地发现这一点。

    我不怎么担心尤米拉，她在烟尘中，那构成脸的印记依旧在流动，而且她的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衣物有些破损，金色的光芒填补露出来的皮肤，她一直在用手比划着什么，随着她的动作，地面上的火焰被一点点熄灭。

    她依旧站着，行动自如，却没有对这最后一只米诺陶下杀手。

    米诺陶在看到尤米拉毫发无伤后，从遍地的鲜血中爬起来，把斧头放到自己身前，准备挡住不存在的攻击，而对应的只有尤米拉随手丢出的一小团火苗。

    “闹够了没？”尤米拉略带恼火的发问。

    米诺陶炽热的目光钉在尤米拉身上，斧头上的白光又一次浮现。这次尤米拉没有给他机会，不等光芒绽放，就从他身后出现，一记重击。

    我在长久的静止后走了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我还想问他们呢。”尤米拉努努嘴，地上的米诺陶沉重的喘着气，已经完全不能动了。尤米拉也没好到哪去，她在我的搀扶下颤抖着坐到地上。

    “这帮米诺陶真是疯了。”她靠着我，看着失去战斗力的牛头人，“等他醒来我非得好好问一下不可。”

    “你为什么不把它杀掉？姐姐说对魔物一定要补刀。”

    “米诺陶可不是魔物，他们在大多数情况下对人类都是非常友好的。你放心坐在这吧，他不可能比我先醒来，让我…歇会…”

    尤米拉没有残余活动的能力，她说完后就闭上眼睛休息了。

    可是，这可是森林正中心啊！

    我只能祈祷尤米拉能早点醒来，这是弱小的我唯一能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