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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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睡前故事

    哦,孩子们,都过来吧。

    到时间了,该讲睡前故事了。

    今天,大家想听什么故事呢?

    我们想听……想听一个爱情故事。

    哦?爱情故事吗,真是不常见啊,让我好好想一想。

    哦,有了,那今天就讲那个故事吧。

    首先,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在这座城堡里,有一个和你们伯恩哥哥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但是,他又和我们大多数人不太一样,他一直天真地相信着,相信着我们和那些猪猡应该是同等地位的存在。

    他甚至向伟大的始祖祈求,要禁止猎杀猪猡的行为,只让猪猡们每日奉上一些足以让族群生存的鲜血就可以了。

    当然了,始祖没有同意他的祈求。

    这个年轻人,为了证明他的想法,选择像那些猪猡一样晚上睡觉,白天起身,还瞒着始祖,偷偷在白天披上斗篷,假装是一个猪猡一样混到猪猡的养殖圈里和那些猪猡一起生活。

    时间久了,他竟然还真的变得越来越像那些猪猡,他的利齿变得不再尖锐,他的尖耳变得圆润,他的身体竟然也变得像猪猡一样虚弱。

    可笑的是,那个年轻人真的把自己活成了猪猡的样子,他开始吃猪猡的食物,不再喝鲜血,后来甚至可以在阳光下行走。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所有族人都把他当作傻子。

    但其实,那个年轻人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猪猡女孩。

    有一天,他看到阳光底下,女孩穿着碎花裙子,哼着小曲,迈着轻盈的舞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

    于是,那个年轻人知道,他恋爱了。

    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证明,他和她可以在一起。

    他学着那些猪猡的方式笨拙地去追求女孩,去河边采摘无用的花,在纸上写下羞涩的情话,刻意地去创造和女孩偶遇的巧合。

    女孩被他的真心打动了。他们很快举行了婚礼,偷偷地,在猪猡的猪圈里,只有女孩亲人的参与。

    婚礼那天,年轻人和女孩坦白了他的身世,不过女孩不在乎,她和他一样,认为种族或者身份永远不会成为他们爱情的隔阂。

    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一年以后,女孩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有爱人,有孩子,和他梦里的一样,年轻人很开心。

    他希望能像所有的童话故事,相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幸福美满,ever,andforever……

    “哇,始祖,真是一个幸福的爱情故事啊!”

    眉发皆白的老人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一脸慈祥地看着下面端坐在蒲团上的一个个小身影。这几十个孩子都是族里新生的贵族,平均下来都不过百岁。

    他看着他们稚嫩的小脸,心中很是欢喜,他仿佛在这些孩子身上看到了贵族的未来。

    “我以后也想有这样美好的爱情。”

    一个红颜尖耳的小女孩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老人,嘴里发出对刚才那个跨越种族的爱情故事的感叹。少女怀春,最喜欢听这类禁忌爱恋的故事,正是如此。

    男孩子则是一般对这类故事都不太感冒,就比如坐在小女孩旁边的那个小男孩,已经是一脸不耐烦的模样。

    “像你这么丑的贵族才不会有人瞎了眼看上你呢。”

    “你才丑呢,你看看你耳朵也没我尖,鼻子也没我翘。”

    “我再丑也不如你丑,哼,丑八怪!”

    孩子就是这样,几句话就能随便吵起来。老人也没有制止他们,他很喜欢孩子吵吵闹闹的气氛,依旧是一脸慈祥地看着这些孩子。

    “始祖,这个故事还没讲完吧,故事接下来怎么样了。”

    一个孩子忽然发问到。

    “接下来啊……”

    坐在王座上的老人想了一会儿,笑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搞笑的事情,嘴角带着一点玩味的嘲讽。

    “下面的故事可能就不像你们喜欢的那样了。”

    “年轻人就这样和他的爱人平静地生活在猪圈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的孩子也一天天长大。”

    “在他还做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美梦的时候,始祖却发现了他做的事情。”

    “伟大种族的血脉不容玷污,和猪猡相爱,这是禁忌。”

    本来还在叽叽喳喳说着不停的孩子们都安静了下来,他们不约而同猜到了老人后面会说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后来,始祖派人去猪圈里杀了女孩的亲人,把女孩和那个年轻人抓回了族里的古堡,哦,也就是我们现在住着的地方。”

    “不过始祖是仁慈,他没有直接让人杀了那个女孩,毕竟那个女孩也曾繁衍过伟大种族的骨肉,所以他给了女孩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他给了女孩一个选择。”

    “始祖给了女孩一把刀,一把用始祖力量凝聚的刀。只要女孩愿意杀了那个背叛贵族的年轻人,始祖就会赐予女孩始祖的血液,让女孩成为他们的一员。”

    老人语气平淡而又缓慢,带着属于老年人独有的历史气息,一字一句,就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孩子们安静地听着故事,没有一个人出声。

    他微微抬起头,古堡大厅的窗帘缝里渐渐透出点点微微的阳光,天快亮了,很快就要到早上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吧,大家都回去睡觉吧。”

    老人话音刚落,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几个女佣就走上来,领起那些坐在大厅的孩子,向大厅另一边的回廊走去。

    “始祖大人,故事还没有说完呢,那个女孩和年轻人后来怎么……”

    一个个孩子有条不紊地排着队离去时,之前那个发出感叹的小女孩忽然转身向老人问来。

    一旁领着女孩的女佣一时有些慌乱,还没等女孩说完就捂住了她的嘴,附身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步牵着女孩离开了。

    老人从头到尾没有再说一句话,默默地看着那些女佣带着孩子离去,看着最后一个孩子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直到一旁的门卫合上走廊的大门。

    虽然大厅里还站着十几个老人的贴身侍卫,王座上还坐着老人,但整个空间却显得格外冷清,空气中甚至听不到一个人的呼吸声。

    侍卫们全都跪在老人面前,跪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座之下,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上面的老人。虽然老人刚才对孩子们的样子很慈祥,但他们都知道,这并不是老人平时的模样。

    老人,正是整个伟大贵族的始祖,是这座古堡的掌权人。

    老人的名字,是血祖哈伊克。

    “伯恩。”

    “你想知道后来那个女孩和年轻人怎么样了吗?”

    沉默了许久,血祖忽然对着下面的其中一个贴身侍卫问到。

    这个侍卫和其他人长的不太一样,他的眼睛不像其他人一样那么血红,耳廓也稍显圆润。

    侍卫伯恩没有回答,只是把头放的更低了,跪着的姿态几乎要变成匍匐在地上。

    他心里知道,血祖的这个问题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想要看看他的态度。

    血祖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看着伯恩的姿态,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喜欢孩子们表现出来的生机和活力,因为这让他感觉到贵族的未来,但他也喜欢下属的沉默,因为这让他感觉到自己手中掌握的秩序。

    “我,有点累了。”

    血祖开口说到,声音嘶哑。

    他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眼里的血色浓重了几分,短暂地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古堡里的人都知道,或许是因为存在的时间太久的缘故,血祖一直都有偏头痛的毛病,有事还会看到一些幻觉。每到这时候,血祖往往会喜怒无常,而遭殃的也就是他们这些下属。

    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所有人一动不动,生怕让偏头痛发作的血祖迁怒到自己。

    大约一刻钟后,血祖的神色才回复正常。大厅里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这次血祖并没有把气撒在他们身上。

    “我,累了。”

    血祖又重复了一句,语气相较之前好了许多。

    候在一边的几个女佣立刻迎上来,几个扶起血祖的胳膊,几个去牵起血祖长袍的后摆。

    血祖从王座上站起来,在女佣的搀扶下朝大厅外走去,临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伯恩。”

    “在。”

    “之前猪圈那里,克莱文抓到了一只反抗军那里的猪猡。”

    “现在天也快亮了,古堡里其他人都要去休息了,你白天精力旺盛一些,既然如此,那只猪猡的审问和看押就交给你来办吧。”

    “诺。”

    “好好办事,你能从猪圈那里出来走到今天的位置很不容易,相信你不会像你那个父亲一样愚蠢。”

    血祖居高临下地看着伯恩,血色的眸子在他身上注视了一段时间,随后走出了大厅。

    大厅的大门合上,直到血祖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那些跪在地上的侍卫才如释负重地站起身,冷汗早已把他们的衣裳打湿。

    从窗帘缝隙倾泻出来的阳光已经不少,天亮了。

    虽然正常情况下大部分贵族都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去休息,但对于这些侍卫来说,刚入白昼的时候他们都会去喝点小酒,或者找些什么其他的娱乐项目。

    大厅里的侍卫三五成群地离开,但这中间并不包括那个叫伯恩的侍卫。他孤零零地穿过走廊,走上楼梯,路上古堡里的其他贵族也都对他视若无睹。

    即使他已经是血祖的贴身侍卫,他在贵族中一直以来都是最不受人待见的一个,只因为他那不是那么鲜红的瞳孔,因为他那圆润的耳廓,因为他不尖锐的犬牙。

    他是一个半血族,他身上有着一半肮脏的猪猡的血脉。

    之前,血祖讲的那个所谓的爱情故事,说的就是他的父母,而他自己,就是那个故事中鲜少提及的他们二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之前血祖问他想不想知道故事的结局,他其实也确实真的不想知道,他对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并没有什么记忆,也没有多少好感。反正他的记忆中,结局就是那个男人和女人消失了,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估计,两个人都已经被血祖杀了吧。

    伯恩走到地牢铁门前,对着两边的地牢守卫点头示意了一下。守卫没有回应他,直接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他走进黑黝黝的地牢入口,鞋跟在旋转向下的台阶上发出清脆的碰撞。

    古堡地牢,一般都是关押违背了禁忌的族人,偶尔也会关一些像反抗军一样的猪猡进来。血祖让他审问的那个猪猡也关在这里。

    数了大概百来级台阶,他才走到地牢的底部。面前,就是关押着那个猪猡的牢笼。

    牢笼外面,有一对给看守休息用的桌椅,桌子上还摆着一小瓶血酒,想来应该是之前看守猪猡的克莱文留下的。

    伯恩坐在椅子上,望向牢笼里。牢笼里没有摆放任何东西,毕竟大部分关押在这里的人都活不过两天。

    他看到从地牢窗口透进来的阳光,这些阳光本是用来惩罚那些犯错的族人的,不过现在对猪猡来说却也没什么用处。

    阳光照射下,毫无遮掩的,他直接看到了蹲在角落的那个和反抗军有关的猪猡。

    紫色的头发,微微隆起的胸部,还有抬头看他的那个眼神,看来是一个女性猪猡。

    伯恩抿了一口桌上的血酒,味道不是很好喝。他知道时间不早了,是时候审问这个猪猡有关反抗军的事情了。虽然自己身为半血族可以在白天活动,但他也需要一些时间来休息。

    很久以前,那些猪圈里的猪猡还都是很听话的。他们会依照规矩,过着贵族安排好的生活,每日献上符合规格的血液贡品。所有猪猡,都不过是贵族随意采颉的果实。

    但大概十几年前,猪猡里忽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人,他们不仅有着不同于寻常猪猡的特殊能力,而且还妄图打破贵族们给猪猡定下的规矩。

    虽然之后这些忽然出现的奇怪猪猡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但受他们影响的猪猡却还存在着。

    他们利用那些猪猡留下的东西,组成了反抗军,暗地里和贵族做着斗争。而且那些反抗军就像老鼠一样善于躲藏,连血祖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一直是血祖心头的一块疙瘩。

    “该死的猪猡!”

    伯恩碎了一口。

    他一直都非常仇视那些低贱的猪猡,本来猪就应该安安分分地好好在猪圈里待着,为什么偏要搞什么反抗军的幺蛾子给他们增加工作量。

    更何况,如果不是他那个猪猡母亲,自己也不会在贵族中处处受排挤。

    他站起来,走到牢笼前拿出守卫的钥匙打开铁门,走进去仔细端详着那个猪猡女性,从猪猡的角度来看,应该也算是一个比较漂亮的女孩。

    伯恩一把揪起那个猪猡的头发,把她瘦弱的身子提到自己面前。

    “告诉我,反抗军他们在……”

    伯恩话说了一半,脑海中一阵困意突兀地袭来。

    “你……”

    失去意识之前,伯恩透过那个猪猡女人紫发的间隙,看到那双紫色的眸子里闪出一抹狡黠的光。

    伯恩再醒过来的时候,牢笼的窗口已经看不见阳光。他趴在看守的桌子上,面前的牢笼铁门虚掩着,里面的女性猪猡不见了踪迹。

    “该死!”

    伯恩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动把那瓶血酒碰掉到地上,摔成一地碎片,猩红色的酒液沿着碎片的缝隙缓缓流动。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本想立刻追出去找那个女性猪猡,但是随即又停下来。

    现在天已经黑了,时间过去这么久,就算追出去估计也找不到她了。

    但是他弄丢了本来应该由他看守的刑犯,这个猪猡又和那个血祖很在意的反抗军有关,再加上本来他在贵族中就不受待见,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他的后果可想而知。

    伯恩纠结地咬着手指,眼睛不时瞟过那扇虚掩的铁门,思考着应该如何应对。

    要不,就说那个女猪猡奋力反抗,被他失手杀了吧。

    再加上一些细节修饰一下,应该不会有人怀疑的。

    嗯,也只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