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文。

    ————《旧说》

    顾十三睁开眼睛从床上醒过来，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针指向七点，刚好契合了顾十三原本的生物钟。

    希望树世界里所有的时钟都会自动校准，倒是省下了顾十三调表的麻烦。

    他看着和自己前世生活的家布置的几乎一样的卧室，恍惚中差点以为之前发生的蒲界和希望树这些事情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顾十三穿好衣服，按照以前的习惯整理好床铺，叠好被子，然后走进卧室一旁的盥洗室里。

    他拧开水龙头，拿起水杯接满，又在手里具现化出一只牙膏，挤出一点在牙刷上开始刷牙，然后拿起挂在栏杆上的毛巾沾着凉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缓了缓睡得有些昏沉的脑袋。

    很多不修行的人或许对修行者会有一种错误的认识，认为修行者都是不需要睡觉休息的，晚上都会用打坐修炼来代替睡眠，然而其实并不尽然。

    别的修行道路是如何进行的顾十三也不是很了解，不过单从修真道路上来讲，至少结丹期之前的修士不会在天黑之后打坐修炼，基本上会维持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作息。

    修真者们把天地灵力划分为五行灵力和阴阳两属，白天灵力主阳，而夜晚则主阴。

    阳属灵力主护佑，多用于加持类法术或辅助型法术，而且吸纳阳属灵力可以有助于修真者个人体质的提升。

    阴属灵力则主杀伐，多用于威力较强的攻击性法术，不过吸纳这部分灵力则会对修真者的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

    对于结丹期之前的修士来说，他们的身体素质只不过会比普通的平常人稍微好上一些，却也没有脱离凡人的生命层次。所以，练气期和筑基期的修炼功法，也基本上只有对于阳属灵力的吸纳和运转，就是为了防止修士吸纳过多无法掌控的阴属灵力导致的阴力入体，影响到修真者的修行根基。同时，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说顾十三目前掌握的攻击性法术并不多的原因。

    当然，即使是对于结丹期后的修士来说，也不能每晚都打坐修炼阴属灵力。所谓过刚易折，过盈则亏。过多地吸纳阴属灵力，也会对他们的身体产生一些损害。

    一般来讲，结丹后的修士每晚也不过只会打坐两个时辰，之后时间则是通过睡眠让身体中的阴阳灵力自然彼此调和。

    顾十三做完这些洗漱工作后出了盥洗室，来到隔壁另一间房间里。

    炉灶，洗碗池，两块案板，再加上稀稀拉拉的刀碗厨具，显然是一间小号的厨房。

    他把一只铁锅架到炉灶上，手里捏了一个控火诀，点燃了灶头开始热锅。几分钟后，他把手放到锅上方感受了一下温度，感觉温度差不多有六成热之后便通过希望树具现出一桶花生油倒进锅里，倒上满满半锅形成油锅。

    随后他看着油温正好，便运起灵力，化气为刀，把旁边案板上前一晚提前发好的面团切成小条状投进烧着火的油锅里。

    热油和面团一接触，一颗颗气泡便伴随着不断的一声声“滋啦”的沸腾声从油锅里冒出来。长条状的面团也在油锅的煎炸下慢慢蓬松开，白色的外表也染上金黄的油色，逐渐可以看出油条的形状。

    顾十三则趁着这时间，把案板上另一碗泡发好的黄豆倒进炉灶边的豆浆机里，按下上面的写着“豆浆”字样的按钮，然后又点了一下红色的加热按钮。

    虽然理论上讲，希望树可以通过旧日行走的想象凭空具现出食物，就像顾十三昨晚吃的三明治一样，是不需要他亲自动手来制作的。不过，这些具现出的食物都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必须要是这位旧日行走曾经吃过的才行。

    而顾十三本人，在前世时十几年都一直生活在他父亲顾梁安排的训练计划中，吃的食物基本上都是那种营养很丰富味道却不好描述的军事餐。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也只在哈兰顿吃过艾尔夫人做的三明治还有小罗伯特餐厅的汉堡。

    让他去具现那种不合口味军事餐显然是不现实的，当然他也不能一直具现三明治和汉堡来吃，所以只能选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好在前世的时候，顾梁因为把顾十三看做未来人类的希望，让湘如姐教过他怎么烹饪，还在他的训练任务上加上了烹饪学习，所以现在让他动手做饭也不算什么难事。

    只能说感谢顾梁的安排。

    顾十三用筷子轻轻翻动着锅里的油条，尽量让它各个地方炸的均匀一，心里默默感谢了一下自己那个不负责任的老爹。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后，锅里的油条终于被炸的通体金黄酥脆，散发出馥郁的油脂芳香。顾十三用筷子把炸好的油条捞出来放在洗碗池的漏斗里，沥干上面的油珠，然后整齐地码在碟子里。

    旁边的豆浆机这时也发出滴滴的叫声，提示豆浆已经打好了。顾十三顺手拿起一个玻璃杯，把豆浆机里热腾腾的豆浆倒进去，然后端着那盘油条和豆浆走到客厅里。

    他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拿起油条尝了一口。

    第一次做这种东西没有什么经验，火候控制的时候不小心稍微放大了一点，有几根油条明显炸老了，不仅看起来黑了一点，原本应该是酥脆的外壳也有一点点发硬。

    不过其他方面还行，也不是不能吃。

    顾十三一边吃着手里的油条，一边在心中唤起希望树的蓝色面板。

    虽然他知道在吃饭的时候分心去干别的事情会对身体不好，会影响人的肠胃消化，就算是修真者也是如此。但是这也是他的老习惯了，前世训练的时候，有时哪本书看不完了，他就会一边看书一边吃饭，让他一时改变这种习惯对他来讲也不太可能。

    前一天晚上他大概看了看希望树记录中的内容。

    《前文明时代的记录》中的内容倒是包罗万象，不只有文字的记录，还有音频视频等记录形式。但是里面的记录实在是太多太杂，也没有做过系统化的整理分类，所以他昨天只读了开始的几条，并没有看太多，剩下的他还决定每天都看几条，用来增进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

    单从他昨天看的那几条记录来看，这个希望树所谓的前文明时代的历史和顾十三前世的那个世界很是相似。

    不过无论是他原来的世界，还是希望树记录中的前文明时代，这两个世界哪个世界的历史，都和之前他在提米记忆里看到的那个和蒲界中有关的世界不尽相同。

    两个世界的历史中都不曾存在过一个名为基督教的教派。而且在这两个世界的历史中，电力革命都是在当纪元的中世纪时期发生的，而不是提米记忆中的十九世纪，两者之间相差了差不多三百年。

    他之后还看了几篇《旧说》的内容，可里面写的很多东西不仅是文言文形式，还使用了很多隐喻和借喻，读起来十分的晦涩难懂。另外两本《科尔勃涅之书》和《随闻记》也是一样，虽然用了他比较容易理解的现代语体来书写，但还是用了很多的他不理解的喻体，就好像编写的人故意不想让读者理解他的含义一样。

    想来他的这些问题乔纳斯应该能给他解释。

    顾十三咬了一口油条，看了一下茶几上的闹钟，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八点半，一般人这个时间也已经起床了。于是，他点开面板上那个交友按钮，找到自己列表里唯一的一个人————乔纳斯。

    交友这个面板功能是在希望树内充当旧日行走之间的通讯工具来使用的，交流的方式不属于文字或者语音，而是通过希望树以一种精神力的方式来实现交流，不过这个功能仅限于希望树世界，进入蒲界之后则会失去作用无法使用。

    昨天，顾十三特意询问了乔纳斯有关这个面板功能的作用，并在这之后添加了乔纳斯的好友。

    “在吗？”

    顾十三略微思考了一下，在对话面板上发出两个字。

    没过几分钟，他就收到了乔纳斯的回复。

    “有什么事情？”

    “我读了一下你嘱咐我的每个旧日行走必读的三本手册，然后发现了一些问题，想要问一下你。”

    这次乔纳斯回复慢了很多，顾十三等了十几分钟也没收到消息，就在他以为是不是自己这样询问对方显得太过冒失的时候，乔纳斯的回复才传过来。

    “是不是感觉很多话说的云里雾里的，不是很能看懂。”

    “是这样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天机不可泄露，希望树这里就是这样的。”

    “以前那个时代叫前文明时代，现在这个时代则被我们称为旧日时代。”

    “叫这个名字的缘由是因为曾经有位前辈，他认为那些蒲界中界魔的特性和他读过的一本前文明时代的小说的怪物————旧日支配者，很是相似。然后他就给这个时代起名为旧日时代，然后给我们这些人叫做旧日行走，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也就都开始这么叫了，甚至连希望树本身也认可了这个称呼。”

    “说的有点远了，言归正传。”

    “希望树里的记录，其实都是以前的那些旧日行走留下的，也就是说，那三本生存手册，其实是前人们的经验。”

    “《旧说》你读了多少了，有没有读到第四篇？”

    顾十三回忆了一下自己昨天看的《旧说》中的几篇内容。

    “你说的是……不可文？”

    “对，就是不可文。”

    “那些前辈们当年想要留下记录的时候，就忽然发现，在整个希望树世界里不知道为什么存在着这么一条诡异的规则，就是不可文。”

    “只要是和旧日时代有关的信息，无论是用音频，用视频，又或者是用文字，都无法把他们记录下来，所有直接的记录都会凭空消失。”

    “所以前辈们就另辟蹊径，选择通过隐喻或借喻的方式绕开这条规则，把他们想说的事情记录在这里。”

    “《旧说》是最早的一篇信息情报记录，当时的前辈们为了规避那条不可文的规则，甚至采用了古文体的形式。不过后来人证实这是不必要的，所以后面的《科尔勃涅之书》和《随闻记》也就采用了现代语体。”

    顾十三收到乔纳斯的回复，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那三本生存手册的记录方式如此奇怪，原来还有这一层规则限制从中作梗。

    “你也不需要特别的在意，我们平时也只是把这些做一个参考，比如蒲界的称呼就是从《旧说》里得来的。”

    “希望树上的这些情报记录写的确实很抽象，想要完全读明白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你也只需要大概记一些，以后在蒲界里真遇到什么情况说不定就能用得上。”

    过了几分钟，乔纳斯又是一条消息补充过来。

    “如果你真的是需要什么关键性的情报，不如去会议厅那里的情报处，那里会有人售卖情报，而且还是口头性的，比较直白容易理解。”

    顾十三听了这话，心里也是感觉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按乔纳斯这句话的意思，自己现在已经白嫖他好多旧日点数的情报了。不过现在自己身上也就只剩几十点旧日点数的身家，让他去会议厅找别人买情报也不太可能。

    只好想着把乔纳斯这份人情记重点，以后再还吧。

    “还有，我看了一下前文明时代的记录，为什么感觉前文明时代，和蒲界里面世界看起来很像，但是又不太一样。”

    顾十三又厚着脸皮问了一句。

    “我记得，之前我和肖恩告诉过你，蒲界是界魔把这个世界原来的碎片同化后的产物。”

    乔纳斯回复到。

    “是这样的。”

    “所以，蒲界的历史，蒲界里的社会形态，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取决于界魔的。”

    “很多旧日行走也都发现过这个和你一样的问题，他们经历过的蒲界，里面不仅是所处的年代各不相同，甚至从一些蒲界中的历史文献记载中看，很多蒲界的历史也不一样。”

    “而且几乎所有蒲界中的历史，虽然和前文明时代中的记录很相似，但也都存在一些不太一样的地方。理论上来讲，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们很多旧日行走猜测————”

    “界魔，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产物，他们是从别的世界来的。”

    “是从无数个，和我们世界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的平行世界中来的。”

    “所以，在他们的同化作用下，才会产生这么多不尽相同的蒲界。”

    顾十三思考着乔纳斯的回复，心里骤然一惊。

    如果说，真的如同他们猜测的一样，界魔真的是从其他世界来的话。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些蒲界中，有可能会有从顾十三原来那个世界来的界魔？

    又或者说，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顾十三本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个界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