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中年黑胖子立即来了兴趣，“我叫周胜，兄弟，贵姓，怎么称呼啊？”

    “齐若海。”

    “阿海，我一看见你，就有种亲切的感觉，来，进来说，我把风扇开起来，你想问啥，随便问！对了，再来瓶可口可乐不？冰可乐，绝对解暑！”

    齐若海笑了笑。

    你哪里是对我亲切，你分明是对四伟人头像亲切！

    这是全国人民的好朋友啊！

    “第一个问题，你以前在这家饮料厂工作吗？”

    周胜立即点头：“我以前是销售科长，兄弟，你要问这厂里的事啊，我连三十年前的故事，都能给你翻出来！”

    销售科长？

    齐若海愣了一下。

    怎么沦落到开小卖部了？

    不过转念一想，能在破产的饮料厂旁边，占据唯一的一个门面房，用来开小卖部。

    绝对是以前的高层啊！

    普通员工，谁有这个本事？

    这中年黑胖子的话，倒是有七成的可信度。

    “你别不信！”

    也许是看出了齐若海的疑惑，周胜连忙解释道，“今年年初，破产前，局里的领导，找我谈话，让我去棉纺厂当副厂长，艹，那儿也是个快要破产单位啊。”

    他指着后面的厂区：“还不如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儿呢，厂子虽然不在了，但地还在！我给局里申请，成立了一家公司，平时就维护一下这块地。”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兄弟，不瞒你说，过几年，这儿要是开发了，那些房地产老板，绝对会花大价钱，来流转这些土地，嘿嘿，到那时候，哥就发达了！”

    齐若海哈哈大笑：“胜哥，你在这儿给我说什么聊斋呢？”

    从来都只有他齐若海忽悠人的。

    没想到这周胜，居然敢来忽悠他？

    可能是看见他出手豪爽，一拍就是一张百元大钞，以为是遇到了房地产老板派出来探路的“贵人”。

    于是就用这些言语来忽悠一通。

    要知道，今年的银海，房地产企业，破产了七百家！

    从1992年最顶峰的两千多家房开公司，沦落到只有一百家不到。

    明年更惨。

    整整一年，全市没有一个新建楼盘。

    空置房面积和烂尾楼面积，反而双双突破了一百万平方！

    对于一个海滨旅游城市。

    这已经不能用悲剧来形容了。

    得用灾难！

    直到新千年，银海市整体改造之后，这种情况才会稍微好转。

    房价也会缓慢上升。

    不过，饮料厂这儿嘛。

    地处老城区，没有任何开发价值。

    二十年后，全部厂区都坍塌了，成了一片废墟！

    想来这周胜，也没落得个啥好结果。

    不过对方既然是销售科长，那就正合他意。

    缺的，就是这种地头蛇一样的专业人才！

    “胜哥，小孩读书了吗？”

    要想跟人沟通，得先接近一下双方关系，聊聊家庭，能够缓解对方的戒心。

    齐若海这种重生的老油条。

    把握人心、察言观色，都不是弱项。

    “今年都读大一了。”

    周胜叹了口气，“要不是孩子要用钱，我哪用得着摆这个摊啊，又挣不到钱，又累，还他妈的没希望！”

    说着说着。

    周胜的眼圈就红了。

    由此可见，饮料厂破产之后，他的日子，是多么的难熬。

    从平日里人人尊敬的销售科长，沦落到开小卖部的。

    1998年，下岗大潮席卷全国。

    一个个的企业破产，无数的人下岗！

    这是时代的洪流！

    不容周胜挣扎，一下就把他打倒在地！

    “胜哥，问句不该问的话，这饮料厂，是怎么倒闭破产的啊？”

    趁对方的心境，出现“伤感”这种情绪波动。

    得赶紧问最核心的问题！

    果然，周胜啐了一口：“这有什么不好问的，该抓的抓，该退的退，该下岗的下岗，这破厂里面的破事儿，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他看了一眼齐若海：“阿海，给哥透个底儿，你们是来盘这块地的呢？还是盘这个厂的？放心，不管你说什么，哥都跟你实话实说。”

    我信你个鬼！

    齐若海心想，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伤感”呢，原来是在做戏，分明就是想骗出我的真实意图。

    想来也是，一个销售科长，走南闯北，怎么可能动不动就伤感？

    呵呵。

    老狐狸遇到小狐狸。

    两个人，加起来一千六百个心眼！

    “胜哥，不管是盘地，还是盘厂，我说了，不算，你就别问了，我就是个跑腿的。”

    周胜的脸上，微微一愣，似乎有点失望。

    但还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阿海，这厂里啊，原来分为五派，被戏称为饮料厂五绝，这几年，五派之间，狗脑子都打出来了，把厂子折腾得奄奄一息！”

    周胜笑道，“最后两个最大派别的头头，也就是正副厂长，一个被判了无期，一个提前退休。”

    “反而是我这种小虾米，活到了最后。”

    齐若海也笑了起来：“胜哥，你可不是什么小虾米……这厂子的机器，还能用吗？”

    问机器？

    那就是盘厂了。

    周胜的眼中，透出一股精光，整个人的气质，立即就上来了。

    不再是一个猥琐的小卖部老板，仿佛又回到了指点江山的销售科长岁月！

    “绝对能用，有两条生产线，一条汽水饮料，一条果汁饮料，都是去年才从德国进口的，花了很多钱，结果还没上马，就因内斗垮了。”

    周胜叹了口气，“一个好好的厂子，没有败给市场，却败给了管理它的人！”

    果汁？！

    我去！

    齐若海愣了一下。

    没有想到，银海居然差点就诞生了一个超级企业啊。

    要知道。

    银海最多的是什么？

    水果！！！

    从清州到银海，百多公里的道路两侧，无数的火龙果、香蕉、芒果、荔枝……

    价格便宜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1998年左右，又是果汁企业飞速发展的黄金时期。

    去年，汇源获得了食品博览会特奖。

    今年，汇源更是坐上了果蔬汁饮料类头把交椅。

    明年，汇源将成为首批“饮料工业十强”！

    幸好这群管理者把工厂弄垮了。

    怪不得上一世，他没有听到过任何风声。

    整个银海，不仅没有果汁生产商，连家专业的果汁店都没有！

    不然这条果汁生产线一开动，凭借强大的工业生产能力，以及周边几个市丰富、廉价的水果资源。

    他还卖什么果汁啊！

    那一万八千块钱，就是个梦！

    所以这世界上的事，都是冥冥中自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