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世仙魔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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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星沈

    清晨薄薄的雾霭散去,第一缕阳光洒入人间,战斗的尘埃消弥。

    失了主心骨的魔兵们作鸟兽散,被赶来的芳兰泽弟子和门生们杀了个遍,笼罩在桃花源上经年之久的魔气在无声无息地退去。

    花夫人收了菡萏阵,又寻回无酒王的首级,连同她的身体和阵中的魔兵一起用粹金烈焰尽数焚化,烧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满目疮痍的芙蓉涉,很难想象一天之前这里还是一片山明水秀的景象,短短一昼夜间却恍如隔世,面对所有的巨变白驹心里五味杂陈,过去的一切都被粉碎,未来会如何也布满了迷雾,他第一次生出了不知何去何从的情感。

    白驹看向风朗:“师兄,咱们现在怎么办?”

    风朗拍了拍他的肩,强忍心中苦痛道:“我们回水云深,我答应了师父,必当尽我所能好好教你。”

    有芳兰泽门生在附近的土地庙里发现了金瓯无缺图,捧来交与花飞琼,颜祈宁尽陈救助孩童一事,放出了一众小孩,白驹在群童中一眼就发现了大莲,和风朗一块儿把她送回了镇上。

    小院里李大娘正呆坐在天井里看着倒塌的房屋抹眼泪,忽然听得一声熟悉的娘,接着就是她牵肠挂肚的大莲孩儿一下扑进了她怀里,娘俩抱头痛哭。花飞琼吩咐人给她们娘俩拿了些银钱以作房屋修缮之用,娘俩感激不尽不提。

    剩下的孩子花飞琼命人分发些干粮与他们吃了,云梦地界的孩子由芳兰泽弟子负责送回家中,临安仙官镇的孩子则由风朗、白驹和颜祈安护送。

    花飞琼送三人到芙蓉涉镇口的官道上,帮颜祈安整一整衣冠,“此去好好修行,别给我们芳兰泽丢脸。”

    颜祈安别扭地闪开,一语不发,瞥一眼风朗和白驹脸上并无异色,暗暗松了口气。

    “哥哥你要记得给我写信。”颜祈宁虽然不舍,但还是只能乖乖地跟哥哥告别,“风朗师兄还有小白驹,你们要是得了空,一定要叫哥哥带你们来芳兰泽玩。”

    颜祈安哼了一声,花飞琼止住了女儿的话头:“趁日色还早,你们快些赶路罢。”

    风朗允应,向她施一礼道:“这次多亏夫人出手相助才有幸诛灭此魔,晚辈替师父和桃花源百姓谢过夫人。”

    花飞琼摆摆手道:“不必。我此次出手乃是私事,本与清玄无干,当年他心慈手软害我家破人亡,今日他舍命补过算是两清,我不恨他亦不原谅,你们走罢。”

    风朗默然,与一众孩童拜别了花飞琼,往水云深去了。

    因带着十来名孩童不好御剑,一行人只好徒步行进。

    最先抱怨的是颜祈安,“我说风朗,那臭小子的灵力有多离谱你又不是不知道,让他把着巨灵剑咱们不就能飞了,干什么非要这样傻走呢?”

    白驹不乐意了:“好你个臭孔雀!我就知道你之前让我御剑没安好心,原来是拿我当柴烧。”

    颜祈安作势要去打他,白驹就往风朗身后躲。

    风朗护着白驹,对颜祈安道:“颜师弟,白驹年幼,方才的战斗他已灵力大耗,不节制地这么用就是大罗神仙也扛不住。再说也不该万事都倚靠灵力,身体力行对修为大有裨益。”

    颜祈安生气道:“哼!你就知道护着他。”

    白驹故意要逗颜祈安:“我师兄当然护着我,你不服就去找你妈妈呀!”

    “你!”颜祈安被踩了尾巴一般气得要抄家伙。

    风朗赶紧站到中间把两人隔开,无奈地回头道:“白驹,别闹了。”

    白驹这才吐吐舌头,不再说话,两人虽嘴上不吵,却隔着风朗试图用眼神杀死对方,两人的手在风朗身后不安分地打来打去,小动作不断。

    风朗一个头两个大,想到之前水云深不知从哪儿跑来的两只小猫儿,一见面就要打架,打得喵喵叫,每次都要师父出手去把它们各自拎开,这才能有半日的安生,现在师父不在了,打架的猫儿却又多了两只,风朗叹了口气,今后可怎生是好啊。

    三人吵吵闹闹地走了一段,路经桃溪下游的分支,水流清浅可爱。

    跟在三人身后的一个小男孩突然道:“仙人哥哥,那里好像有个人!”

    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水边看见一个躺着的人影,有一只小兽伏在他身边,不停地用脑袋去拱地上那人,地上那人有气无力地动了动手,小兽便急切地舔着他的脸。

    几人向那边走去,发觉有人靠近,那小兽警觉地抬头,冲几人低低地咆哮呲牙,似乎想阻止他们上前,有胆大的小孩捡了石头在手想要扔那小兽,被风朗制止。

    风朗:“避水金睛兽是灵兽,不可伤它。”

    似是知道自己敌不过面前一群人,那小避水金睛兽夹着尾巴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来看地上之人。

    靠得近了,众人才看清地上那人的面容。

    “小七!”白驹惊呼一声,夺步上前跪在那人身边,手足无措地看着面如金纸的好友。

    七郎见到白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想要坐起身来,“白驹······你没事······”说话间连咳出了好几口水。

    “小七你没死,你没死,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白驹紧紧抱着七郎,语无伦次地说话,眼泪止都止不住地往外流。

    白驹刚被抓进无酒王的奴隶营时才五岁,那时他因为不听话经常挨打,吃不上饭更是屡见不鲜,几个月下来羸弱得不止阿修罗兵,连年纪大些的奴隶们都经常以欺负他为乐。

    给奴隶们例行“剪毛”的时候,因为白驹死不剃发,还咬了一个阿修罗的手,被狠狠一顿鞭子伺候,丢进羊圈里任他自生自灭,傍晚时因为白驹不肯剃发而被迁怒的奴隶小孩们把帐算在了白驹头上,散工后纷纷围到羊圈来要收拾了这个祸害大家的毒瘤。

    白驹一度觉得他活不过那天,但就算如此他也强撑着站起身来,一步都不肯退,绵羊们聚在一起变成饿狼要把他撕碎。

    这时一个比他大些的男孩手持一根长棍站到了他面前,白驹认得他,这男孩是前几天被抓来的,他不哭也不闹,从不与任何人说话,孤傲得像一头狼,男孩将那群人打得哭爹喊娘地逃出了羊圈。

    白驹看着一个递到面前的窝头,那个男孩对他说:“千万别死了,活着才能出去。”

    白驹忍着身上疼痛和腹中火烧火燎的饥饿,将窝头掰成两半,一半分给面前的男孩:“谢谢你,我叫白驹,你呢?”

    男孩接过那一半窝头:“七郎。”

    这么多年来,他二人相扶相持,亲如兄弟,一朝手足失而复得,如何能不心神激荡。

    颜祈安虽不情愿,但还是拿出一颗紫宁丸给七郎服了,风朗点了他身上穴道,逼出腹中积水,又用灵力帮他推经活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七郎面色便红润起来,身上也有了力气。

    这其间白驹跟他说了无酒王已被铲除,说了自己拜入水云深门下,又拿出身上的干粮给七郎吃了些,道:“小七,你与我同去水云深罢,学了本事也好斩妖除魔。”

    不想七郎却一口拒绝:“不了,你既已拜入水云深门下,我无话可说。”

    白驹不解:“为何?”

    七郎:“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白驹,我得走了,今后你自己保重。”

    白驹:“你要去哪儿?”

    风朗亦道:“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不如与我们同去水云深,待你好了再做打算也不迟啊。”

    七郎冷笑:“水云深,哼哼,不去也罢。”

    白驹:“师兄也是好意,小七你何出此言?”

    颜祈安听得烦躁:“人家不想去便不去,你们难道还能捆着人家去不成?”

    白驹见留不得他,只得作罢,分手时,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得寥寥五字:“七郎,你,保重。”

    “保重。”七郎别了他们几人,头也不回地往南去了。

    看白驹失魂落魄的,颜祈安忍不住要戳他几句:“哼,看看你,自讨没趣,他到底是什么人?”

    白驹:“他是我的朋友。”

    风朗:“我刚才为他疗伤时探得他有灵力功底,而且不弱,你可知他的来历?”

    白驹摇头。

    风朗:“那他叫什么名字?”

    白驹还是摇头:“我只知他叫七郎。”

    颜祈安嗤笑道:“天下间的七郎何其多,他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你,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朋友,你又何必愁眉苦脸?”

    “七郎便是七郎,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要紧。”白驹将双手别在脑后,回头对颜祈安皎洁一笑:“倒是你,名字好听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臭孔雀。”

    “臭小马,你好神气吗?看我不揍趴你!你别跑!”

    “你俩能不能别胡闹了。”

    “是他先起的头!”

    午后阳光通透,虽是中秋时节却不显萧瑟,山间枫叶流丹,鸟雀啁啾,不时有涧水潺潺,朝气蓬勃的少年和一群孩童在林间穿行打闹,嬉笑怒骂声也清脆悦耳,活脱脱一副秋日山行图,好不明艳动人。

    金陵万业城,梵天炼狱。

    高余百尺的殿门徐徐打开一条缝,一个遍体鳞伤的小阿修罗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千秋殿,没走几步就被面前徘徊的巨兽吓得不敢动弹,那巨兽双眼赤红,喷出的热吸灼人,打个喷嚏就能要了小阿修罗的命。

    “邪慢的奴隶呢?”空灵冷酷的声音在坟墓般的宫殿中回响,殿中不见人影,只有那巨兽守在巨大的一方血池之畔,池中血红的浓稠液体微微翻涌,似有活物藏于其间,也不知那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小阿修罗害怕地四处张望着,颤抖道:“无酒大王,无酒大王她,她被水云深和芳兰泽的人杀死了,奴隶也,也全都跑了······”

    血池翻涌,中有活物咆哮嘶吼,歇斯底里的愤怒和杀意吓得小阿修罗心胆俱裂,池边的巨兽也瑟瑟发抖,汹涌的血水冲向空中,本来就快凝聚成人形,却被池底一道金光击散,马上又跌落回池中,死寂得没有半分波澜,溅出的血水中有森森白骨,全是小孩的骨骼。

    不过,此时跟着风朗踏进临安水云深山门的白驹,对未来的一切还无所知晓,茂林修竹,凤翔鹤唳,一层层琼楼玉宇,一进进仙宫云阙,静室里仙术不移,瑶台上道法长青,一切都还芬芳而美好。

    那是天玄之战后的第十年,地黄之战后的第五年,离洪荒之战那个山穷水尽的冬天,还有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