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一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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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冲击二重

    时间匆匆,登岛以来,三月时光就像这无尽的波澜一般在日复一日的单调中消逝。

    盛夏时分,酷热的阳光和咸湿的海风一遍又一遍地摧残着岛上的一切,无论凡人还是修士。

    虫蛇蚊蚁肆虐,苔藓草木同样发了疯一样蔓延。时不时突然而来的狂风大雨更是凶残无比,轻松拔倒两三人合抱粗的大树,更不必说凡人的房屋,连驻守的修士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不过今天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天上挂着艳阳,还有丝丝缕缕或成团成块的云朵飘荡,海燕在远方的天际成群结队,仅此而已。

    一阵稍强些的海风吹来,吹得塔楼上的岑真鼻尖一痒,长长地打了道喷嚏。不过他也不敢放松,稍抖擞精神,继续盯着远方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存在的海面。

    守望,一连十日,昼夜两班,也是他们这种留岛修士所必须的,也是唯一的工作。

    要做的也不多,只用盯着阵法放开的入口有没有变化,出了危险需要立刻禀告,虽不是什么大事,可难的是不能出神发呆。

    今天是值守的最后一天了,把今天熬过去,自己就可以享受足足八十日的假期了。

    到时候能好好休息一番,不过最重要地还是抓紧时间继续修炼,他站在了一道重要的门槛后面,只要跨过,就与过去再也不同。

    正在他数着数字,等着天边的太阳落下海面的时候,岑真突然听见了木头承压那吱吱嘎嘎的异响。

    是谁上来了?

    岑真往楼下看,确实是有人上来,这人他也认识,是当初同样被判迁刑的那名大汉,传闻中送丢了重要玉筒的倒霉蛋。

    张彦,他现在上来干什么,难道不是明天才到他接自己的早班吗?就算是取警示符也不是现在吧?

    “岑真,在干嘛呢?”

    岑真对他行了一礼,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张行律,你我不都是这儿的值守吗,还能做什么呢?”

    “哈哈哈,说的也是,我就是来说一件事,不耽误你太久。”

    “张行律打算出海了?”

    “正是,虽然我张彦的修为也仅仅只是归元三重,但也是有点自保的实力的,这天天守着望楼,风吹日晒,人都要发霉了,我还宁愿出去看看。”

    这话说得坦然,岑真却总觉得有点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

    毕竟,上个月就死了两个刚到此地的同袍,上上个月也有一名,这个月之所以没有,只是因为出发的船队还没有归来罢了,指不定又有多少人会再见不到了。

    莫说是他们这样的归元一重、三重的修士,那曾经出自战律司的李吉伟便是死在了突然袭击船队的海兽之口。

    归元六重尚且被一击毙命,连全尸都留不下来,他能自保?

    岑真当然不信,但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那请张行律多多保重,能有所收获吧,就是不知今天我该对接何人呢?”

    “这件事我已经禀告过了,到时候会有人来的。”

    “那好,不知张行律还有它事吗?”

    “无事了,告辞。”

    看着张彦颇为豪爽地离开的脚步,岑真重新站直了身子,继续盯着永远不会变化似的海面,有道神识总是时不时从他们身上划过,要是被抓了偷懒的现行,那可没自己好果子吃。

    张彦突然的造访,不过是万里波涛的一丝波澜,岑真继续数着自己也不知道准不准的数字,在煎熬中等待日落时分来到。

    终于,苦熬着的他总算盼到了日渐西沉,楼梯间如期传来了两道轻重不一的脚步,一个自然是负责晚班的,另一人显然取代张彦,要跟自己对接之人。

    两人一到,岑真干脆利索地把自己戒中的警示符递给那接替自己的女修,在另一人的见证下,结束了为期十日的守望。

    走下楼梯,岑真心中一阵轻松,莫名的期待和愉快中,他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舍。

    范适不知道去了何处,兴许在什么地方修炼吧?

    岑真擦亮了灯火,摸出干粮和水简单裹腹。

    简单收拾后,岑真盘膝坐在蒲团之上,重启了停滞多日的修行。

    无边的混沌,十丈的心城,抬头能看见的笼罩在白光中的身影,还有许许多多飘荡在身周的炼化灵气,这便是心城灵海,已经熟练的一幕又一幕。

    身居外海离岛,《苍海诀》着实帮了岑真许多。

    此地的灵气远不如东渊城来得丰富,如果说东渊的灵气宛如满园成熟的果实,只等自己去采撷,那么乌海镇感应到的的灵力就和湍流里的游鱼一般,非得费一番工夫才能抓到。

    岑真也和范适交流过,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暴露了如此之多,仅以言说来相提并论的话,自己的修行就像举着渔网在捕鱼,而范适只能拿筷子去夹了。

    如今这小小的十丈心城中间,数不清多少灵气悠游自在地飘着,看得岑真就一阵欢喜。

    这可是足足两百多道的灵气啊,只要自己可以引气出体,冲开天灵处的灵池,自己就肯定可以成功跨越如今的境界,臻至二重。

    岑真赶忙平复心情,口诵功法文字,一点点摒除自己心中的无数的思绪。

    要冷静,要冷静,不能乱了思绪。

    之前急匆匆试了一次,因为太急切了,神识没有控制好灵力,大半的积累都散佚到满天虚无之中,浪费了好几十天时间。

    冷静,冷静,就当作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功法不知颂说了几遍,终于,岑真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思绪一动,一条几乎有一丈长,一尺宽的斑斓色的梦幻匹练从他的身后出现。

    扩大,再扩大,神识匹练将所有这些炼化的灵气包入其中,齐齐送到心城的中心。

    符文在指尖游走,灵光乍现,灵气飞速倾斜而出,直奔现世而去。

    岑真强忍住自己马上回归现世的欲望,直到确认所有的灵气都在控制下过渡顺利,他才飞快地收束心神,重归现世之中。

    要快,要快,这可不是法经院的静室,自己可没有那种奇异的可以隔绝灵气的石壁可以依靠。

    只是一息时间,岑真重新睁开了双眼。

    只是一息时间,从灵海来到现世的灵气便充斥了整个房间。

    饶是有神识的约束,梦幻般的蓝色海洋几乎填满这小小房间内的一切,从如墨般的深紫再到云销雨霁时分的天蓝,种种颜色交织一起,将微微的烛火放大成了几乎灼烧世界的庞然。

    这般美景虽好,但岑真可不敢再多看哪怕一分一秒。

    自己的灵力千万不能浪费!

    “给我收!”

    暴喝一声,几乎被挤压到极限的神识匹练随之变化,再次狂热地舞动,将一团又一团膨胀爆裂的灵力挤压向内,朝着掌心压去。

    岑真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神识匹练的运动,时而聚集发力,时而舒张兜拦,勉力支持着,直到现在。

    这是场漫长的拉锯战,神识还不足够强大的归元修士也只能如此,半推半拉着将所有的灵力缓缓聚成一团。

    岑真的额头不知不觉间浸满汗水,方换过的衣裳也全数湿透了。

    他的精神绷到极致,肉体也再承受着来自内外的共同压力。

    体外如此之多的灵力同样牵扯着体内的灵力,两者在呼应,在碰撞,岑真不能阻拦,只能用已经逐渐被锻炼得坚实的躯壳去承担。

    他也需要这种呼应,一旦成功,两处灵池都将沟通一起,此后施展灵力只会事半功倍。

    不知道过了多久,历经了五脏六腑被不断挤压撞击剧痛,岑真终于坚持到了最后。

    在他的手中,一团只有拳头大小的灵力赫然成形,虽然依旧有许多许多的灵力都在一个又一个的小失误中逃回了灵海之中,但目前的也已足够。

    岑真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双目圆瞪,毫不犹豫地,他将这稍稍安分下来的灵力拍向自己的额头。

    掌心与额头接触,神识一丝不落地将灵力压进脑中。

    又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轰鸣,不同于先前从全身散发的绞痛,几乎连脑壳都要被炸开的剧痛让他的意识都要蒸发了。

    许久许久,岑真还是挺住了。

    右手死死扣在了额头上,全部的神识倾巢而出,将他的头颅,还有身躯包裹,引导灵力去冲击头部那更加难以琢磨的密密麻麻的万千经络,将它们疏通,将它们改造成《苍海诀》需要的模样。

    隐隐约约地,岑真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无边的苍海中,此刻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自然的伟力几乎扩张到了极限,时刻都有七八丈高的海水冲天而上,要将那战力原地的修者吞没。

    但也只有历经这样的苍海,才能感同天地,为造化所包容,这便是苍海之意。

    这似乎是种奇异的梦境,明明身体还是如旧,他的意识依旧在抵抗着剧痛和心中的软弱,但又像在经历一个无边无际的苍海世界,见证天地赐予他的一切,无论摧残还是奖赏。

    但不同的地方更多了,始突破归元。这种幻觉短暂到让他相信是种错觉,而如今眼见为实了。

    这便是苍海吗?

    岑真不知道,随着万千灵力汇聚一处,幻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明悟一切的通透。

    头颅依旧肿胀得似乎要爆裂开来,隐痛仍然,这是突破境界时必不可少的伤害,需要时间慢慢修复。

    至于身体里的灵力,从腹心再到天灵,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阻碍,所有的经络都被贯通。

    归元二重,自己突破了。

    岑真连笑得力气都没有了,他挣扎着站起身,一次不成,稍加了点灵力附体才能站稳站直。他将已经湿的不能穿的衣裳丢到一边,简单擦拭一遍身体,换了新衣,再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砸到了床板之上。

    身体当然又多了一丝痛楚,不过比起自己已经承担的一切,又显得不值一提了。

    归元二重的突破如此痛楚,远胜于突破一重的经历。

    岑真觉得自己一下子明悟了许多,不过又像是一种错觉,还是抓不住要领。

    他瞪大了谎言,看着头顶石制的横梁和无数瓦片的底面,好似这些凡物身上也多出了一些什么东西,等着自己去探索似的。

    看着,看着,可哪有什么东西?

    他闭上了眼,真切地感受到了有那么一些冰冷但又让他亲切的事物流转不停。

    而在他的头颅正中,那一片崭新的灵池充满了生气,百川从此归,百川从此流,川流不息,在慢慢修复他受到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