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神道，或许原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呢？”张角似是发问，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张宝也不知如何回应，只是痴痴地看着自己兄长，大气也不敢出。

    “二弟……你往日说的那些，莫非你以为兄长是瞎子？聋子？当真看不出来，悟不透？”张角抬手一指，刚刚还被定住的张梁身上一个符文闪烁，“扑通”一声瘫坐在地。

    张梁平日最是任性，此时也明白不同寻常，强支撑着站了起来，趋步到兄长身后。

    张角也不多看他，胜似闲庭信步向殿后走去，张宝张梁二人也连忙跟上。

    出得殿后，走过一段错落的雕栏，便是一座小石山，拾阶而上，来到一处铭刻着九宫八卦的露台，一棵巨大的松树扎根于露台边的巨石上，张角抚摸着苍老的树皮，夕阳正浓……

    “数年前，师尊降临，授我仙法，让我济世渡民。”

    “我昼夜苦读，炼丹药，化符水，只为活天下万民。一人的力量有限，我就带着我的两个弟弟一起学，三人不够，我就广收门徒，带着千万人一起炼丹药，化符水，也活人无数……”

    张宝看着眼前的兄长，那挺拔的背影，却似乎充满着疲惫，犹豫再三，缓步上前，轻抚着兄长的后背。

    张角似乎对这些毫无察觉，仍自说自话。

    “中原百姓苦啊……连年灾患不断，活下去原本就是难事，加之汉天子昏聩，宦官卖官鬻爵，老百姓苦不堪言，真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人们心目中道法高深的大贤良师，此刻如同一个苍老的老者，一手扶着大树，一手朝着眼前的残阳伸去，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谢柳庄的孙老汉你们还记得吧？”

    张宝不明白大哥要说什么，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县里的孝廉人前是个大好人，背地里却为了抢走谢老汉的闺女，把谢老汉打个半死。娘儿俩没钱治伤，天没亮拉着板车走了十余里来找大哥，恰逢大哥出门教授仙法，我给喝了一碗符水，给了一粒丹丸，晌午就下地走路回家了。”

    而张梁则莫名其妙，因为那时候他自己还是个半大小子，性格也最为跳脱，这些琐事他根本不记的。

    张角冷哼一声，“孙老汉还是死了！”

    张宝一下有些手足无措，“怎能如此？怎能如此？我的丹药和符水从未出过问题啊……”

    “大牢里畏罪自戕了……”张角悠悠道，“不是你的错。”

    “孙老汉是个出名的倔脾气，伤好了到州府去告官，要把那孝廉告倒。好赖不赖州府的师爷和这孝廉沾亲带故，美言两句，当下便把孙老头当陈年旧案的疑犯押入大牢，当晚吃饭时用筷子自戕而死……”

    “孙老汉的尸骨被扔到乱葬岗，草草结案，一尸结两案，也是非常妥当。”

    “这真是欺人太甚！！！”张梁张宝怒不可遏。

    张角却是非常平静，自打修习仙术以来，推演过去之事已是手到擒来，这样的惨剧实在见到的太多了。

    残阳已经完全沉下地平线，倒是天边的红云鲜红似血。

    “你二人近来可曾观过星象？”张角望着天穹上的群星，话音互转，让两人有些猝不及防。

    张梁摇摇头，张宝则略一思忖，定气凝神，一道精光从眉心之间射出，双眼则是完全闭阖，正是天书上的神通——天眼开。

    “紫微星黯淡，但仍气运悠长，数颗客星光芒日胜，二十年后必然反客为主，另有一妖星飘忽不定，与日前坠入东都洛阳有一丝不可捉摸的气运，恐不祥之征。”

    “二十年……你看出来的还有什么？”

    张宝收了神通，睁开双目躬身道：“张宝修行尚欠，还望兄长明示。”

    张角从袖中抽出一只拂尘，敲了敲张宝的肩膀：“贪狼、七杀、破军，虽然隐晦，却会逐步显露；另有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游走天际，日渐逼近主星，恐是前朝洪太尉走漏的一百零八颗贼星……你们说，这天下将会怎样？”

    张梁光听着已经觉得头大了，跳出来道：“光看星象，怕是会杀得昏天黑地了罢。”

    张角也苦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下百姓，苦矣……”

    “你们可知，数年前，这天灾人祸不断，豺狼虎豹奸邪当道的大汉，还有五十年气运？”

    “故此，我起兵反汉，佣兵万千，起兵是假，以气运为经纬，以九州大地为棋盘，以万民为棋，布下这通天大阵，分大汉之天命，这才削了大汉三十年气运。”张角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不由得心头一松，吐出一口浊气。

    “可是二十年依然太久，上梁不正下梁歪，天崩之前，天灾人祸是不会断的，天下百姓怕是等不到大汉出一个圣君了！”

    张宝已经麻木了，自己似乎今天才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这位大哥。

    怪不得有着偌大神通却屡战屡败，原来黄巾的战略目的根本不是“赢”，而是散掉大汉朝的气运！他忍不住上前劝道：“可是天若崩了，要死很多人，况且四大部洲的神佛定然会前来分一杯羹的，白马寺就是一颗钉子，我黄巾军也是如此……”

    谁知张角却稍显专横地一推张宝：“不破不立！况且连年灾祸，黎明百姓都活不下去，要这九州气运维持着这破破烂烂的大汉朝有何用！哪怕千万人命丧于此，哪怕搭上我自己，我也要做下去！仁君也罢，枭雄也罢，神佛也罢，谁能建立一个新的王朝，给万民一条活路，谁就是我的大贤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