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

    此时，正牌的潘金莲捧着一副托盘，放下几个小菜，一壶酒，还有两个黑土陶碗。

    对面的武大郎费力地斟了两碗酒，敬奉客人，“平日家中少有人来，匆忙之间无甚好物，让韩小哥见笑了。”

    原来韩尘见到河对面仍有一家，像极了武松所说的哥嫂家，便过去问了一句。

    结果便是被武大拉住，攀谈起来，待得知是武二朋友，当即领进家中，让夫人准备酒菜招待。

    韩尘稍稍一观察，便知这是侏儒症，且武大长相也并非奇丑无比，只是身材矮小，因此受人奚落刁难。

    而嫂嫂也果真名唤金莲，为大户人家侍女，被主母诘难嫁于武大。

    这回才是正主，只是不知刚才遇到的女子姓甚名谁，难怪发如此大的火气……

    正出神间，传来敲门的声音。

    “定是叔叔来了，韩小哥稍待，妾身前去开门。”潘金莲慌忙在围裙上揩了揩，便去开门。

    只是开门的不是武松，而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

    “金莲妹子，你家小叔子可在家中？”那男子一脸油腻，在门口探头探脑着。

    “小叔子正在与大郎对饮，你……你来作甚？”潘金莲似是有些惧怕，一边掩门，一边虚张声势道。

    那男子也是成日街上厮混之人，哪里看不出深浅，顿时胆气十足，一脚蹬开门，叫嚣着：“便是你家小叔子在，我费狩也不惧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便是闹到曲阿县，闹到兑州太守府，我也不怕！”

    转头又伸出右手，扳起潘金莲的脸蛋，色眯眯地笑道：“如不还钱，便拿你家这小妇人于我抵债，反正是白得的娘子……”

    原本武大还是能忍则忍，今日家中有客人，这费狩如此猖獗，哪里还能忍得住，顿时拍案而起，迎上前道：“费狩，你不要太……”

    只是话没说完，被一只大脚提到一旁，弓成了虾球。

    “啧啧啧……”费狩撇下潘金莲，走进屋内，没有武松在，他更有甚害怕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兄弟打虎，县太爷赐了赏银，为何还要拖欠于我？”瞟了一眼，见还有个白净的文士在坐着，不知道是何身份，没有动手，但是也忍不住讥讽：“呦！还有人在呐……莫不是请的人牙头子，来变卖老婆？”

    “唉……”韩尘叹了口气，在怀中摸索着，“武大哥欠你多少钱？”

    费狩见此，“啐——”一口浓痰落到地上，“好！好！好！有人认账就好！连本带利五十银，拿来啊！”在怀里蹭了蹭大油手，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牛耳短刀，钉在桌上。

    “你你你……”武大郎已经气急，只是吃痛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潘金莲已经缩成一团，无声地呜咽着。

    韩尘见此，身形化作一阵风，眨眼间出现在费狩身后，“到底欠了多少钱，想好了再说……”

    费狩直觉眼前一晃，一个冰冰凉的东西便贴在自己喉间，手中的短刀却不见了踪迹。但他并不慌，冷哼一声：“有本事……你便杀了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当老子第一天出来混的啊！”

    韩尘眉头一皱，手中尖刀翻飞而去，盘旋一圈被他从另一侧稳稳接住。

    费狩只觉得自己右眼角皮肤撕裂的刺痛，一道艳红的血迹流进衣领，耳边传来的声音波澜不惊：“回答我的问题。”

    费狩就势想要跪下，脖颈间的刀刃却没有丝毫晃动，不由得大叫道：“武大郎……不！武大爷……并不曾欠小的……任何钱财！好汉！手下留情啊！莫要杀我啊！”

    “啪！”韩尘一记耳光，殷红的血液便从费狩嘴角流了下来。

    “到底欠了你多少钱？”

    费狩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或者说是讲理的，涕泗横流道：“武大与去年二月十日借走铜钱二十一贯，已还七贯，剩余至今连本带息四十贯，折四枚银币……”说完便引颈待戮，只是两股止不住的战栗。

    过半晌并没何动静，只见韩尘摸出一个钱袋，排出四枚银钱，似是对费狩说，但更像是自言自语：“连本带息四银……我伤你一刀，打你一拳，加汤药费两银……”然后又摸出两枚银钱，拍在桌上。

    武大郎已挣扎着爬起来，扶起潘金莲，呆呆看着自家这一幕。

    那位韩小哥兀自扳着指头，“殴打武大哥，汤药费两钱……调戏嫂嫂……”眼神飘忽过来，“可曾有伤？”潘金莲回想一番，摇摇头。“不曾有伤……那便精神损失费三钱……还有一钱，给。”

    费狩看着眼前那白净的手掌上的一枚银币，不知道说啥是好。

    想问问为何戏耍于他，但是想想对方的喜怒无常，还是忍住了，一把抓起那枚银钱，径直向门外走去。

    “站住……”

    费狩条件反射般不敢再动分毫，身后悠悠响起那人的声音：

    “你应庆幸今日饮酒的不是武二，我虽与他相识不久，却也素知他秉性……若他知你如此，依然会还钱，只不过是割下你的首级之后……”

    直觉告诉费狩，这人没有撒谎，也没有必要撒谎，寒风吹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