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爷……”本是英姿飒爽，俯瞰众生的蓝天霸主，此时此刻却被术法擒住，顿失了威风，还冒着被拔光羽毛的风险，颤巍巍地讨好道。

    衍钰浅笑：“几年不见，妖力见涨了不少啊。听闻芙蓉城所有妖怪，都归你管。别说妖怪了，你在城内还开了家远近闻名的客栈，手下伙计个个身强力壮，吃苦耐劳且忠心耿耿，赚的那是一个盆满锅满啊。人良家姑娘都巴不得嫁给你呢，是吗？”清冷的声音不怒自威。

    隼一听，心下一惊。

    妖族有脑子的都不敢得罪面前这个看似也就二十不到的少年。

    二十不到，开玩笑呢！？

    想当初世间混沌初开，那些孱弱的人类哪是他们妖族的对手，呵，给他们妖族塞牙缝还不够呢！

    但万万没想到，恰是春风得意时，半路杀出个离爷——

    一个镇得妖族屁都不敢放一个，甘愿臣服，唯命是从的活阎王。

    妖族怂吗？

    妖族弱吗？

    不服？揍到你服为止！

    不说他族，就他们鹰隼一族，曾也是不知天高地厚，公然挑衅，结果……唉，往事不堪回首啊——

    犹记当年，整整一日的血天。

    离爷杀到最后忽然意识到可能真要断子绝孙了，赶忙收手，勉为其难地留下了几个贵族嫡系。临走之前，还特意拔光了鹰隼们引以为豪的羽翼，一根也没放过，以示惩戒。

    后来，鹰隼一族听闻，好像虎豹一族被拔光了利齿，心里头啊，才稍稍平衡了些。

    好歹羽毛还可以再长回来嘛。利齿嘛，重新生长就不大可能了，只能用修为换咯。

    祖先血淋淋的教训，判若昨日。

    但是这位爷性情不定，身世成迷，还，还特别地能活！

    有一次，离爷突然消失好一阵子，正当众妖以为终于熬走了这位活阎王，聚在一起纷纷吐槽，誓要一醉方休，大伙儿兴高采烈，气氛正浓时。

    这位爷突然就冒了出来了，依旧是那熟悉的少年模样，依旧是那熟悉的，狡黠的笑：“哟，高兴什么呢，带我一个呗。”

    诈尸一点都不好玩……

    现如今，当年活在离爷阴影里的妖的第n代后人，依旧活在离爷的阴影里。

    只得每日烧香拜佛，千万千万不要碰到那个“二十不到”的少年。

    真碰着了，那就是阎罗殿里走一趟，生死难料。

    别的不说，就这说话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你说这，这怎么回答是好呢？一个不小心便陷进去，轻则吓得一身冷汗，重则丢了小命。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妖族种族繁多，特别是离爷重定妖族规矩后，基本上是各管各的，互不打扰。擅闯他族领地，多半是来争夺资源的。

    只是这少年按理说应是啥都不缺，莫说是妖族了，识趣的，谁敢给他吃闭门羹？

    突然，突然提及他的领地做甚？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隼顿时神采奕奕，声音洪亮：“小的自小父母双亡，天赋又差，不堪族人虐待冷眼，孤身一个，稀里糊涂乱跑。险些误入他族领地，还好苍天有眼，让小的遇到了离爷您。多亏了您指明明路，才有了如今这百年寿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的是做牛做马也毫无怨言。只是离爷您有鸿鹄大志，有通天大能，小的追随只会是累赘。不过这几年，小的一直铭记您的警告，不作祟，不伤人，只是乖乖在这芙蓉城，占了一小方天地。也一直以身作则，喝令周围小妖安分守己，莫要自取灭亡。至于您提到的客栈，那，那完全是为了离爷您啊！您看现在，不，不正派上用场了吗？您风尘仆仆来，有什么事情小的不敢问，但吃穿住行，小的铁定第一时间给您安排最好的！还有那，那不过是流言蜚语。人妖殊途，小的哪敢这么想啊！这些人啊，看上的不就是小的的钱财嘛。您，您不能就这么误会小的啊。现在想来，小的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做大王罢了。”

    衍钰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松开了对隼的禁制：“你做得很好，保持。除此之外……”

    隼得到肯定，不禁有点飘飘然了。要知道，在鹰隼一族，他是不争气，是没本事，但对付几个连人形都未修成的黄鼠狼、老鼠精亦或者是蛇妖，还是绰绰有余的。至于那些天性本温顺的动植物，就更不用说了。真不听话，就吃了它们！

    正得意着，隼猛地又紧张起来：“除此之外？”

    衍钰轻笑，没有任何恶意：“向你打听一下，芙蓉城，封家的事情。”

    芙蓉城内。

    芙蓉城城主，封运祁……提到封姓的话，内行的人就不禁会想到四大除妖师家族。

    无心阁的情报向来精确无误。

    不过，封运祁也没什么可查的，封家旁支，从未得到重视，也无除妖的天赋。

    毕竟除妖师一职，可不是普通人想干便能干的。

    迫于生计，封运祁在经商多次失败后，不知怎的，他又跟科举杠上了。考了两三次，诶，还真给他混水摸鱼，考上了。

    过去种种失败的经历让封运祁学会了圆滑处事，他又走运跟对了人。在朝堂中跌打爬滚十多年，竟混得风生水起，坐到了城主的位置。

    芙蓉城虽然离京城较远，但是地理位置不错，常有商队经过，也适合居住。平民百姓向往的无非就是安定的生活，他们会拼命养活自己与家人。以此为基础，商业自然迅速发展起来。

    最最重要的是，芙蓉城十几年前闹过妖。平民百姓对于离奇古怪的事物越是恐惧，越会大肆宣传多么多么可怕，害死了多少多少人（或动物），死相多么多么惨。

    然而，自打封运祁接替城主后，芙蓉城便风调雨顺，再也没有什么人口失踪，或是有人突然暴死在大街上，甚至是农家养得家鸭鹅被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的事发生了。

    不知怎地，封城主是除妖师之后，大显神通，驱散了作祟的妖魔鬼怪，庇护一方平安的事便从街坊间传开了，百姓自然信以为真。

    外加封城主也“确实”是公私分明，为民所想，上任后严惩地主豪强。一时之间，人心所向，封运祁便彻底在芙蓉城站稳了脚跟。

    也走上了，发家致富之路。

    “公子您瞧瞧，小店的商品个个都是物美价廉。您瞧这玉佩的色泽，正好衬得公子您温文尔雅的气质，今日遇上您是它的福气，您便买去把玩吧。”商人的脸上堆着笑，见他人有意要买，那是吹得天花乱坠。

    黄裙少女一脸天真烂漫，拉着自家哥哥的手一路小跑：“哥哥，糖葫芦！”

    “听说弄玉小筑又出新品了，只是可惜物以稀为贵，那价钱，也只能饱饱眼福了。算了算了，还走吧快走吧，看一眼也好。”几位小家碧玉步伐仓促，团扇掩面，轻轻议论着。

    寒酥也就出任务时，会偶然感受一下人间烟火。但她仅是浅浅地好奇，并不向往。毕竟她再清楚不过，这份表面上的热闹与祥和，是多么的脆弱。

    风调雨顺？

    这整座芙蓉城，妖气可不是一般的重啊。

    除妖师出手，要么是斩草除根，要么是全军覆没。毕竟，妖可不是好惹的。

    寒酥心底冷笑一声。

    这封运祁，运气是真的好，胆子也大。只是，冒领了他人的功劳，还敢如此吹嘘。没听说过，出来混是要还的吗？

    妖有千种，多数也只是动植物生出灵智，却依旧保留原有的天性。纵使修炼成人形，顶多调皮捣个蛋。当然，捣蛋也分程度。妖虽天真，但人心叵测。

    那些会作祟的妖物，反倒是人死后执念过深，不愿轮回，最终在怨恨之中失去理智，走火入魔。

    芙蓉城妖物如此安分守己，反而可怕。弱肉强食这条规矩，亘古不变。背后那位大人物高兴，可以镇得人妖和谐共处。但若是不高兴了，亦可以使全城人，无论贫富贵贱，死无葬身之地。

    平民百姓所渴求的岁月静好，安居乐业总是那么的脆弱，正如他们那短暂的寿命。纵使总有人自命不凡，在妖看来，终是可笑。

    也罢，她管那么多做甚。

    “姑娘，不介意我坐这吧？”一位翩翩少年郎迎面走来，笑着问道。

    其一袭黑衣，乌发飘逸，眼里透着少年独有的明澈与真诚，笑起来一颗虎牙分外地引人注目，人畜无害。而那轮廓锋利，线条硬朗，极具攻击性的五官，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冷漠如寒酥，也下意识地多看了少年几眼。

    这家客栈生意挺好，座无虚席。寒酥仅是要了一碗素面，总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耽搁人家赚钱，她便点了点头。

    小二眼尖脚快：“客官要点什么？”

    少年似乎很爱笑：“和这位姑娘一样的便好。”

    “好嘞，马上便来。”小二没有嫌贫爱富，态度不错。

    看来生意那么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待小二离开，衍钰一手托腮，嘴角一勾，下意识地端详着面前这位姑娘。

    面挺香啊，却没动多少，这姑娘有心事？

    一袭白衣，乌发如瀑，肤白胜雪，轻纱掩面。那双狐狸般的眸子本是妖魅，却看不出任何情绪，眼尾一颗小巧玲珑的泪痣，锦上添花。饶是给人种清丽脱俗，冰清玉洁的感觉。

    寒酥早就察觉到了，这个少年的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移开过。她也不是讨厌……许是恐人生疑，她敷衍了事地吃了几口面。

    说实话，寒酥对佳肴并不感冒。山珍海味也好，精致甜点也罢，在她看来，都是索然无味。

    比起细尝这碗香气四溢的热面，寒酥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对面的少年吸引了去。

    少年似是饿坏了，热面一上来，便急着开动，烫到了舌头还一顿惊呼。

    缕缕阳光顽皮地在少年发丝间你追我赶，干饭之余，许是察觉到少女的目光，少年眨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与之对视，嘴角又漾开一抹灿烂的笑容。

    寒酥有些慌乱地垂下目，轻抿着唇，不知是被感染了，还是怎么了……这些年来，她明明早已忘却笑为何物……

    不过是路人，她这是怎么了，为何，似有什么从心中涌出，不发不可收拾……